閃爍著深灰色光芒的劍尖,淺淺地劃過我的肩膀。


    那固定顯示在視線左上角的細長橫線,好不容易縮短了長度。同時,似乎有隻冰冷的手掌,撫摸過我胸口深處。


    橫線——那稱為hp條的藍色條狀物,可以看出我的生命殘值。雖然它還有八成左右的殘值,但不能把事情看得太過於樂觀。因為相對來說,我已經朝死亡深淵前進了兩步。


    在敵人的劍再度進入攻擊動作之前,我就先往後跳開一大步,以保持與敵人之間的距離。


    「呼……」


    硬是吐了一大口氣來調整一下氣息。在這個世界的「身體」雖然不需要氧氣,但在另一邊,也就是躺在真實世界裏的真正身體,現在呼吸應該非常劇烈。而隨意擺放的手應該正流著大量冷汗,心跳也加速到破表了吧。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就算我眼前所見全部都是虛擬的立體影像對象,減少的也隻是數值化的生命值,但我現在的確是賭上自己的性命在戰鬥。


    從賭上性命這點來看,這場戰鬥真是相當不公平。因為,眼前的「敵人」——這除了擁有閃耀著光芒的深綠鱗片皮膚與長手臂外,還有著蜥蜴頭與尾巴的半人半獸怪物,不隻外表不是人類、甚至沒有真實的生命。它隻不過是不論被殺掉多少次,都可以由係統無限重生的數字文件檔案集合體。


    ——不對。


    目前,操縱這隻蜥蜴人的ai程序正在觀察、學習我的戰鬥方式,用以不斷提升自己的應對能力。但這些學習檔案,在該個體消滅後便會重置,而且不會反饋到下次出現在這個區域的同種個體上。


    所以,就某種意義上來說,眼前的這個蜥蜴人也算是活著。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


    「……也是啦。」


    雖然不可能理解我的自言自語,但是蜥蜴男——等級繼怪物「蜥蜴人領主」,竟然露出牠那排列在細長下顎上的尖牙,嗚嗬嗬的笑了一下。


    是真的。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沒有什麽是想象當中的虛擬怪物。


    我把右手握著的雙刃直劍架在身體中央,擺好姿勢。


    蜥蜴人也舉起左手的圓盾,右手的單刃彎刀向後縮去。


    微暗的迷宮通道上,一股不知道從哪裏吹過來的風,將牆壁上的火把吹得晃動了起來。火焰閃爍著反射在潮濕的石板上。


    「嗚哇哇!」


    蜥蜴人領主的腳向下一蹬,伴隨著淒厲的咆哮聲往這邊衝了過來。彎刀從遠處劃出一道銳利弧線,在空中留下炫目又鮮明的橘色軌跡,直往我懷裏進逼。這是彎刀部門裏屬於上位的劍技,單發型重攻擊技「弦月斬」。這是能在0.4秒內越過四公尺射程進攻的優秀突擊劍技。


    可惜的是,我已經先預測出牠的攻擊模式。


    其實我是故意不斷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好誘導敵人ai學習係統做出這樣的攻擊。躲過離鼻尖隻有幾公分距離的刀鋒,一邊聞著傳進鼻子的焦臭味,我放低姿勢衝進了蜥蜴人懷裏。


    「嘿呀……」


    右手中的劍跟著吼叫聲橫砍出去,刀刃伴隨著水藍色光效,深深刺進了鱗片較薄的腹部,鮮紅色光芒代替血液飛濺而出。接著響起「呀」一聲沉重的悲鳴。


    但劍並沒有就此停住。隨著砍擊,係統自動輔助我的動作,以超乎常理的速度發出下一波攻擊。


    這就是這個世界裏決定戰鬥勝負的最大要素,「劍技」——「swordskill」。


    從左邊向右回砍的劍再度撕裂蜥蜴人胸口,我接著將身體回轉一圈,將第三道攻擊深深地切入敵人身體。


    「嗚咕嚕嚕哇!」


    蜥蜴人在從大技揮空後的僵硬中恢複的瞬間,右手的彎刀伴隨著不知是憤怒或是恐懼的怒吼往下砍了過來。


    但是我的連續技也還沒結束。向右切開的劍彷佛彈簧反彈般往左上角彈跳,直擊敵人心髒——也就是敵人的最大弱點。


    四次的連續攻擊,在我周圍畫出正方形水藍色光線,炫目地擴散開來。這就是水平四連擊劍技,「水平方陣斬」。


    鮮明的光效照亮了迷宮的牆壁,接著變淡消逝。同一時間,蜥賜人頭上的hp條也一點不剩地完全消失。


    綠色巨大身軀一邊掙紮,一邊向後倒去,在不自然的角度下忽然停止——


    接著發出玻璃破碎般的巨大聲響,變成細小的多角碎片爆開來。


    這便是這個世界的「死亡」。短暫、簡潔,一種不留下任何痕跡的完全消滅。


    看了一眼浮現在視線中央,顯示獲得經驗值的紫色字體與道具列表,我把劍左右揮舞了一下,收進背後的劍鞘裏。接著我後退了幾步,直到背部碰到了迷宮牆壁才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先將悶在胸口的氣大口地呼出來,再緊緊閉上雙眼。或許是長時間單獨戰鬥所帶來的疲勞,太陽穴深處傳來沉重的刺痛感。用力地搖了幾次頭,擺脫了刺痛的感覺後,才再度睜開了我的眼睛。


    視線右下角那個小小發著亮光的時刻表,顯示時間已經超過下午三點。現在不離開迷宮的話,就趕不及在天黑之前回到城鎮了。


    「該回去了……」


    雖然沒有任何人會聽見,但我還是一個人自言自語,慢慢地站起身來。


    一整天的「攻略」終於結束。看來今天也很幸運地從死神手中逃脫。但是回到家,經過短暫休息後,立刻又得麵對明天的戰鬥。就算做好了萬全準備,隻要不斷進行這種勝率不是百分之百的戰鬥,總有一天會遭到命運女神背叛。


    而最大重點就是——在我抽中王牌之前,是否能「完全攻略」這個世界。


    如果以生存為最優先考慮的話,完全不離開屬於安全範圍的城鎮,耐心等待有人完全攻略的日子到來,才是最聰明的辦法。但是我卻不采取這種方法,每天都單獨潛入最前線,不斷以死亡的危險來換取自己升級,這究竟是已經中了這個虛擬大型在線遊戲的毒,還是——


    想靠自己的劍來解救整個世界的我,根本就是個超級大笨蛋呢,雖然這麽說可能有點太過於自傲了。


    想到這裏嘴角不禁揚起了一絲自嘲的微笑。我一邊朝著迷宮區的出口走去,一邊忽然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


    兩年前。


    想起那個一切全都結束,又重新開始的瞬間。


    ――――――――――――――――――――――――――


    「嗚哦……哇呀……嗚咿!」


    配合著奇怪的吼叫聲,胡亂揮舞的劍尖隻是不斷切著空氣。


    緊接著,身軀雖然巨大卻能以敏捷動作躲開劍刀的藍色山豬,朝著攻擊者發動猛烈的突進。看見攻擊者被山豬扁平的鼻子給撞飛,在草原上打滾的樣子,我不由得笑出聲來。


    「哈哈哈……不是那樣。重要的是一開始的動作啦,克萊因。」


    「痛痛痛……這家夥……」


    嘴裏一邊咒罵著一邊站起身來的攻擊者——隊伍成員克萊因看了我一眼,很沒出息地回了我一句話。


    「你說的我也知道,桐人……但那家夥會亂動啊。」


    我在幾個小時前,才剛剛認識這個用額上的頭巾將紅色頭發豎起來,瘦長身軀上裹著簡樸皮革鎧甲的男人。如果是用本名,我們根本就還沒熟到能直呼對方的名字。但是他的名字克萊因、和我的名字桐人,都隻是為了參加這個遊戲所命名的角色名稱,所以加上先生或同學這些稱謂反而會顯得相當滑稽。


    看見克萊因搖搖晃晃的腳步,我心裏想著,他應該是頭暈了,於是用左手從腳邊的草叢撿起一顆小石頭,肩膀確實擺好動作。係統檢測出劍技的起始動作後,小石頭開始發出些微的綠色光芒。


    接著,左手上的小石頭一閃之後,便在空中畫出一條鮮明的光線,直接命中了準備再度進攻的山豬眉間。山豬發出「噗嘰!」一聲的怒吼,將目標轉往我這個方向。


    「當然會動啦,這可不是訓練用的稻草人。但是隻要確實做出動作來發動劍技的話,接著係統就會讓技巧命中敵人了。」


    「動作……動作……」


    克萊因嘴裏一邊像念咒語一樣重複呢喃,一邊輕快地揮動右手的海賊刀。


    藍色山豬,正式名稱為「狂躁山豬」,雖然隻是等級1的小嘍囉,但在不斷揮空和遭受反擊之下,克萊因的hp已經減少了一半左右。雖然就算死亡也能馬上在附近的「起始之城鎮」複活,但要從那邊走到這個練功區還得花上一段時間。而且這場戰鬥再進行下去,大概也隻剩下一次左右的攻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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