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薛鎮的神色,李嬌兒手一哆嗦,非但後麵要說的話都嚇忘了,還險些將匣子丟在地上。


    但薛鎮的怒目轉瞬即逝,待見她差點兒摔了匣子,反略顯緊張地喚了一聲:


    “當心。”


    憤恨惱怒的情緒,再次被薛鎮掩藏得極好,以至於李嬌兒能抓住的,隻剩一如既往的厭棄。


    李嬌兒知道他關心的是什麽,苦澀地垂頭,將那瞬的恐懼和著憤怒,咽了下去。


    她早知道薛鎮必然關心此物,她想著到這時候,自己就可以和薛鎮談談條件了。


    卻不想即便他見了自己的本事,依舊端著態度,厭惡她的身份,連機巧閣三個字都聽不得。


    他心中的自己微若塵埃,哪裏配談條件呢?


    李嬌兒自嘲地笑了,喃喃道:“原來世子非鐵石心腸,也有會在意的物件。”


    薛鎮麵色僵硬,好像內心有千軍萬馬在對戰似的,好半天他才勉強點頭,不接李嬌兒的這句話,而是道:“你做的果然強些。”


    李嬌兒隻覺他立在雲端,俯視著自己和她背後的機巧閣,施舍了一句評論。


    她格外不高興起來,嘴角向下,索性抱著盒子道:“世子既然這般看不起機巧閣,我又何必獻寶?世子隻當我沒來過吧。”


    說罷,轉身便要走。


    她心中雖然突突亂跳,不信薛鎮會放她這樣走。


    十天前,和薛鎮同時入京的,是陳國來為皇後賀壽的使團,入京後的第三天,他們便向皇帝獻上了名叫掌中珍的奇寶。


    據說是個裝在盒子裏的木頭小人,打開盒子觸動機關後,那小人便能翩翩起舞。


    此物一出,朝臣便知這是炫耀,也是計謀。


    大昭的工匠技藝舉世聞名,尤其擅各類奇詭火器,才在當今鼎足而立的大爭之世,隱隱有了一統天下的實力,可現在陳國拿出的一樣小玩意兒就讓大昭犯難,那若深想了,誰知陳國會不會有更厲害的兵器呢?


    再者陳國知道當今大昭老皇帝厭棄皇後、不喜太子,他們卻要在皇後千秋時獻上這樣的寶物,擺明要挑撥帝後,讓皇帝更恨皇後,讓大昭不穩。


    薛鎮是太子陪讀,本被人歸為皇後、太子一黨,皇帝縱然再欣賞他,這幾年對他也多了些不滿,偏使團是薛鎮護送而來,到時再被有心人做做文章,那薛鎮就是兩難處境。


    所以此刻,高貴的世子大人可比她著急多了。


    因此李嬌兒才抓著這機會,要同薛鎮談談條件,即便不說家國大義,她也不想在薛家危若累卵之時,還要陪著薛家步步艱辛。


    “李嬌兒。”


    果然,薛鎮在身後急切叫住了她。


    李嬌兒停步,回頭迎向他又厭惡又迫切的目光,臉上的梨渦都要平了。


    他,也不過如此。


    她坦白開口:“世子如此態度,我獻寶也無趣。不如這樣,商人重利,世子用東西和我換這個匣子,如何?”


    薛鎮有事相求,不得不耐著性子問:“你想要什麽?”


    李嬌兒直視著他的目光,平靜地說出了七個字:


    “我要,同世子和離。”


    薛鎮哪兒料到會是這樣的要求,先是怔住,旋即惱怒起來:“胡鬧,家國之事與婚姻私情,怎可混為一談?又怎能兒戲?”


    李嬌兒說出要求後,心中大石已卸了大半,氣性小了些,語氣歸於平靜:


    “世子既然心有另屬,那小女讓賢有何不可?難道非要成了怨偶才行?我不要做惡人,也不要別人的孩子來叫我母親。隻要世子同意和離,此物我自然會奉上。世子好好想想吧。”


    她說罷,微微屈膝之後,抱著匣子,轉身就走。


    她不會和人吵架,對著自己怯了三年的人,依舊提不起多少的脾氣,因此她隻能趕緊說完,趕緊走,不給他忽悠乃至傷害自己的機會。


    薛鎮看著她的背影,臉色再也掛不住,心中千言萬語想說,想追過去攔住她,偏偏雙足和釘在原地似的,到頭來隻喝出兩個字:“站住!”


    李嬌兒果然站住了,回頭看向薛鎮,問道:“世子這麽快就做了決定?”


    她心跳得厲害,緊緊抱著匣子,看向薛鎮的目光又多了畏懼。


    他要是動粗,可怎麽辦呢?


    不過薛鎮並沒有動,連語氣都要緩和了些,隻道:“李嬌兒,你我家事還可從長計議,但兩國之事非同兒戲,你雖為女子,但也應知茲事體大。”


    李嬌兒沒有回話,隻看著他,一言不發,嘴角漸漸浮起了笑意。


    薛鎮看不懂她的笑容,一怔之餘,胃口忽然一陣痙攣抽痛。


    他輕皺眉頭,垂下的手借著桌子的遮擋攥緊了拳頭,克製著不肯讓她發現異樣。


    李嬌兒並沒有再看他,而是低頭看著匣子,輕輕摩挲著其上的雕鳳,輕歎道:“成婚三年,今日是我與世子單獨相處最久的一天,也是世子和我說最多話的一天。”


    再怎麽自我安慰,她的語氣還是帶了濃濃的委屈。


    薛鎮沒有說話。


    “看來萬事總有第一次,所以,我等著世子為了這匣子,來求我的那一日。”李嬌兒用盡了她十八年的勇氣和憤怒,將她以為的狠話說得直白,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還有,以後世子別讓陳娘子在我院門前哭了,不論她將來為妻為妾,都是世子長子的生母,這樣下去,她今後在這府中可怎麽做人呢?”


    說罷,她對著薛鎮恭敬屈膝,離開了書房。


    忍疼忍得額上滲出汗水的薛鎮,看著李嬌兒單弱的背影,不知怎麽的,眼前忽然又出現了那個素衣小丫頭,舉著一塊糖,對他說:


    “我給你糖吃,你別哭。”


    她的臉上有一對梨渦,盛著他見過最好的笑。


    小丫頭在他的腦海中迅速長大,與如今的李嬌兒交疊在一起。


    未變的梨渦重合的瞬間,薛鎮隻覺眼前是個巨大的漩渦,要將他扯進去,口中心中都是那塊龍須糖的裹著血腥的甜味,暈得厲害,惡心得厲害,胃疼得更厲害。


    他再也忍不住,彎下腰開始幹嘔,又因沒吃飯所以吐不出東西,幹嘔到最後,恨不能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


    可他知道李嬌兒就在門口,他不想她聽見,更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示弱的模樣,隻壓著聲音忍耐,腦海中想著的,隻有李嬌兒提出的“交易”。


    和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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