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嬌一聽雲團說出“齊二小姐”,忙一手虛掩在她的嘴前,一手將車窗簾子挑開條縫,看著站在二門外,笑盈盈送自己的馮夫人。


    羊車緩緩向外走,李月嬌這才問:“輕聲些,你聽見什麽了?”


    雲團將方才種種細說了一邊,尤其是學著齊芷青的語氣,說了她與那小丫頭的對話,還強調道:


    “奴瞧得分明,她給王姑娘的鐲子,就是小姐送她的那個,她沒說實話的。”


    李月嬌並不太在意鐲子去向,隻是聽說完雲團說,她可算明白這兩家別扭擰巴的關係,從何而來了。


    那王姑娘雖然嘴不好,但聽她話音便知在男女之事上還算明白,而齊芷青能引著王巧雲見齊贇,那必然是齊家與王家要結親,二人見麵不為越禮的緣故。


    但馮夫人,顯然對這個可能的兒媳婦不滿意。


    李月嬌靠著車壁,摩挲著手中帕子上繡的燕子思量此事,那她今日的挑撥,想是能成功的。


    不過雲團顯然更在意齊芷青最後與丫鬟的那番話,低聲歎道:“小姐,齊姑娘很怪,對不對?出事的時候推王姑娘出來,背地裏又說那樣的話,怪嚇人的。”


    李月嬌反並不很在意,隻笑道:“安化郡是在先帝早年間,才漸被收複、平定的,一直到八、九年前還有過大戰呢,便是這些年,與陳國的摩擦也未斷過。王姑娘是南邊人,卻與齊姑娘是自幼手帕交,可見齊家女眷曾在南邊或者京城避戰亂,三年前方回歸安化郡。既然是經過離亂才生下的女兒,好容易長在了安定中,必然是嬌寵著長大的,所以覺得天下人都當圍著她轉,也不出奇。”


    雲團聽得不覺點頭:“這樣的啊?難怪她對……”


    她欲言又止,覷了眼李月嬌,不說話了。


    李月嬌知道她要說什麽,剛要叮囑她千萬莫要提那話,走出不遠的羊車忽得停了下來。


    車身微晃,帶著李月嬌和雲團都搖了一下。


    雲團立刻就要問,卻聽見車外胡榮和福年齊聲道:“世子。”


    雲團立刻噤聲,側頭看李月嬌。


    薛鎮怎麽來了?是公事?李月嬌想著,掀開了車簾,果然就見薛鎮站在車外。


    年輕公子這次沒有甲胄在身,而是穿著一身繡鬆鶴的湖藍色常服,沒有牽馬,也沒帶小廝護衛。


    顯然是獨自一人踱步而來。


    李月嬌微怔,直愣愣地問:“世子怎麽親自來了?”


    總不能是來接她的吧?


    薛鎮的確是為接李月嬌而來的,隻是忽得見羊車內,冒出個這等金燦燦的腦袋,不覺愣住,臉上險些沒掛住笑容的失態。


    這一身累贅,晃眼,誰啊?


    等到累贅開口了,他才將目光移到了李月嬌那張熟悉的笑顏上。


    啊,真是她啊。


    打從知道唐瑛可能與自己父兄之死有關,薛鎮麵對李月嬌時,總是先在她天生的笑顏酒窩裏迷失,再被眩暈、惡心、自責、愧悔、厭惡等情緒淹沒,最終勾起心病,五髒六腑如火灼燒一般,吃不進東西又要吐。


    而今天,是薛鎮在麵對她時,頭回沒有先留意她的笑容,哪怕看到了笑臉,依舊不自覺地將目光移到了她那一腦袋沉甸甸的金的玉的上。


    如鯁在喉,又不能吐。


    他並非以貌取人之輩,更無隨意指點別人的癖好,偏自幼宮中與侯府的教養,讓他有著比尋常人好麽一些的審美。


    在他看,富貴堂皇美,清淡雅致美,如李月嬌那種自有一番天然活潑氣象的,美。


    但李月嬌今日的扮相……不好,很不好。


    雜亂無章,非但衝淡了她那股天然秀美,還添了好一層俗氣,惹人發笑。


    但此處是大街上,郡守府大門口,散席之後的馬車很多,有他同僚家眷,也有城中富戶妻女。


    薛鎮的教養,讓他著實無法當街大笑,指摘他人扮相。


    要知即便在起先他最恨,而李月嬌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他也隻是冷著她,躲到北境避開她,縱然不得不與李月嬌對麵,他都不曾口出惡言。


    更何況今日他們之間,還有一層捅破窗戶紙後的虛假合作呢?


    薛鎮隻得重新擠出個恬淡的笑容,盡量避免看她的頭麵,看著她的眼睛笑道:


    “我還以為我來得早些,原來夫人已經出來。”


    隻是瞧著她的眼睛,他又未免要發病,難受得很。


    又是那麽個伉儷情深的模樣。


    李月嬌瞧出他看不得自己的打扮,瞧出了他演戲的心思,也瞧出他與自己對視,眼底閃過的那一瞬厭惡。


    她避開他的眼睛,側頭掃了眼身邊齊府門前探頭探腦的消息,以及散席出來、本應乘車而去,卻往他們這邊張望的各家太太夫人。


    她也對他淺笑。


    笑意落在外人眼中是喜悅羞澀,落在薛鎮眼中,卻是淡極敷衍。


    “是,剛剛散了席,馮夫人送我出來的。”她軟語道,沿著薛鎮的話,陪他演戲。


    二人都略沉默住了,一個在車邊坐著,一個在車下站著,氣氛都漸漸詭異起來。


    就在這多一息,伉儷情深的戲碼都要露餡的時候,薛鎮看向木呆呆端坐車內的雲團,不得已開口道:


    “你先下車來吧,我陪夫人坐一會兒。”


    雲團撇撇嘴,去看李月嬌,見自家小姐衝她頷首,隻得無奈應是,下了車。


    什麽陪夫人坐車啊,他不欺負夫人就不錯了,她心底還在腹誹,尤其是到了安化郡後,他對夫人好一陣歹一陣的,仿佛有點兒病。


    薛鎮坐上車後,親自將車簾整理了。


    而後,羊車繼續緩緩往前。


    車內空間不大,好在李月嬌雖身量高挑卻纖細,薛鎮身高體健卻猿臂蜂腰,因此才不覺得擁擠。


    隻是兩個人再瘦,在此刻,離得也過近了。


    李月嬌不太舒服地往車角縮了縮,不看他,也不言語。


    自那日有關信或不信的話後,她便決定以後除了正事,絕不再和薛鎮說一句交心的話。


    不說,就不會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況他今日來隻為當眾演戲,如今不當眾了,自不必演了。


    倒是薛鎮,捂著不舒服的胃口,時不時看她頭上的累贅,先打破了安靜:


    “何必這樣自汙行事?你又不慣這樣。”


    李月嬌意外他的話,終於看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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