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嬌並沒有十分在意薛鎮的神色。


    自從北來,世子的態度就格外無常,誰又知道他此刻情緒之變是想起了什麽呢?


    李月嬌沒了猜他心思的念頭,累又想不出頭緒,不如學他藏著自己的心思,讓他也猜猜好了。


    李大小姐沒意識到自己的心思如小孩子賭氣,隻順著他的目光看丈量好的屯田,看河上架起的兩座簡易浮橋,看河岸上勞作的眾人。


    「世子要去看看嗎?」


    「不必,我信他們。」


    也信你師姐的技藝。


    以前不大信你的手藝,但掌中珍與最近的事情之後,我亦信了一些。


    薛鎮心想,但聰明地沒再將這話直白地說出口。


    李月嬌自動將這話替換成了他信自己的技藝,笑著感慨道:


    「世子,自來了安化郡,我才明白世子為何被陛下重用。此間種種亂象,虧得世子都能周全,才沒讓這些背井離鄉的屯民吃了虧。」


    她說這話時,再次看著薛鎮眼睛,酒窩裏都盛著赤誠。


    薛鎮耳朵有些發燙。


    「過獎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而已,況都是小事、瑣事,做不得數。」他道。


    大爭之世的尾聲,問鼎逐鹿才是唯一大事,朝廷又哪裏真在意屯民生死?為的不過是確保邊疆糧餉充足而已。


    因此他做再多,於京中官員眼中,也不過可有可無的「小事」。.c


    李月嬌聽說,抿嘴淺笑:


    「哪裏就小事了?這些若是小事,那北境,可還有大事嗎?」


    她從不知曉那些朝廷大人的心思,隻是極欣賞薛鎮的行事。


    但這回,薛鎮是真真切切臉紅了。


    想不到自己和她於此事上,竟像是知己了。


    一時的雀躍竟讓薛鎮的心病都沒有發作。


    奈何事兒不禁想,他不過喜悅一下,下一瞬心病就勾著五髒六腑造反了。


    「……」他忍著惡心,索性轉移了話題,突兀地道,「淮王,要到安化郡來了。」


    李月嬌一愣:「為什麽?」


    薛鎮無所謂地搖頭:「不會有什麽大事。」


    他不說,李月嬌就不問,隻是想想他們的關係……那位王爺來了,肯定不會有好是發生的!


    「淮王哪日到?我畢竟是命婦,可要去迎侯?」她又問。


    「不必,」薛鎮斬釘截鐵道,「我也不會去。」


    「好。」


    「隻是……」薛鎮想了想,依舊還是提醒她,「淮王來時,他們一定會有動作的。」


    李月嬌明白他說的是陳國,是那什麽山野堂。


    想來也是,淮王來此必然會讓城中加強戒備,但正因為加強了對淮王安全的戒備,反而更容易產生其他的漏洞。


    她垂眸略一思索,點頭道:「世子放心,我曉得了。」


    九月初十日,淮王蕭寧宸,到達了安化郡。


    *


    自從秦樂到了安化郡,李月嬌便又恢複了之前的作息——起得晚些,出門晚些,回家早些,睡得早些,也不天天去屯田邊了,而是在城中四處轉著,美其名曰:尋些買賣。


    這日早上李月嬌醒來時,秦樂照例早就走了。


    「小姐這段日子可真是懶怠了,」雲團服侍著她洗漱,正色歎道,「定然是前段日子太勞累的緣故。」


    李月嬌知道她在拿自己玩笑,抱著膝蓋打了個嗬欠,懨懨道:「如今師姐來了,我有了主心骨,又何必勤奮?」


    況且她心中還有個緣故,屯田在城外,但人都是熟悉的,又有胡榮胡沐寸


    步不離,陳國人即便想接觸她,也難。


    城中就不一樣了,人多且雜,偶爾一個錯眼,胡榮胡沐也無法在她身邊寸步不離,自然留了空子給人。


    雲團被她的理直氣壯說得無奈,笑著搖頭:


    「都是老爺夫人慣的小姐如此,連秦姑娘都是,隻說小姐之前勞累了該歇歇;北地風大小姐不習慣之類的話。」


    李月嬌低聲笑著,伸了個懶腰轉身下床。


    雖然秦樂督促她做活的時候,總是一絲不苟的,但也從來不會壓著自己做事。


    「師姐是心疼我的。」她穿上床邊腳踏上放的新鞋,低頭瞧著鞋頭上參了些銀線的精致蓮花,「是翠柳新做的?」


    「鞋底是翠翹納的,鞋麵是翠柳繡的。」雲團過來看著,「小姐穿著可好?」


    李月嬌抬著腳欣賞:「她們手藝越發好了,都是你教得好。」


    她看見這兩朵蓮花時,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極愛侍弄花草的薛鎮。


    在京城時,薛鎮穿的用的上麵,總有各種花卉圖樣,但到了北境後她幾次看見薛鎮,卻發現他大部分時候穿的是素麵綢緞,再沒見過如京中那般花團錦簇了。唉,她想他做什麽?奇怪。


    她晃著腳,而後起身,將這個念頭拋在了腦後。


    對麵的雲團笑道:「多謝小姐誇獎。」


    她們主仆二人說著日常閑話,盥洗後梳妝時,李月嬌聽見院中四個翠正在和童媽媽說笑,便推開妝台前的窗,笑問:


    「在說什麽這麽高興?」


    窗外廊上,三個翠站著,翠柳和童媽媽坐著,翠柳的手裏還抱著繡活。


    聽見她問,翠柳抱著活計起身,笑答道:


    「夫人,今日賣針線的貨郎來得極早,奴問了才知道原來淮王是今日到安化郡,南城門不到卯時就灑掃清人,等著迎候王爺呢。那貨郎想去瞧熱鬧,因此才來得早些。奴和翠翹去給那院匠人送飯的時候,還特繞了路去看熱鬧。」


    翠翹也忙在一旁說:「夫人,奴今兒才發現,安化郡中人好多啊。」


    「原來是說這個,」李月嬌頓時減了興致,隻笑問,「如今才幾時?就都等在南門了?——你在繡什麽?」


    「正是呢,奴也笑哪兒就用得著這麽早了?但我奴們去了才發現郡守和縣令的家人、鄉紳鄉老並他們的家眷,陸續到了許多人呢,連咱們的鄰居不少也去瞧熱鬧了,」翠柳說著話,走過來將繡活拿給李月嬌看,「北邊風大,又要入冬了,奴再給小姐做兩身厚實些的帽衣。」


    李月嬌隔著窗子接過來瞧,覺那尚未繡成的玉蘭很是可愛,愛不釋手地摩挲了片刻。


    「他們可真勤謹。」她略住一住,才問,「瞧見世子或鎮北軍的軍士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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