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鎮的回答很堅定,但在入李月嬌的耳中時,卻被勁風吹碎,散在北疆的初冬裏。


    但她已經聽得很清楚,


    那之後,趕路的時候他們很少說話,大部分時候李月嬌能聽到的除了風聲,便隻有薛鎮的心跳聲。


    偶爾休息時,李月嬌問過薛鎮京中如今究竟是怎麽回事。


    薛鎮隻能回答她:“不清楚,但陛下與太子都派了人北去。”


    “世子會選哪一邊?”李月嬌問他。


    薛鎮沉默了很久,答非所問:“我希望無事發生。”


    至少,不該是將你牽扯進來的事情。


    李月嬌沒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但似乎又理解了他的選擇。


    *


    李月嬌當初跟著大隊人馬,從京城走到北疆用了近一個月的工夫。


    但這次與薛鎮共乘回玉京城,馬不停蹄地狂奔兩天兩夜,便到了京畿範圍之內。


    中途他們在驛站時換過一次馬,用的是褐衣人的銀哨子與官憑。


    換得竟然意外順利,那驛官沒有半分懷疑,非但為他們換了馬,還提供了些好幹糧。


    而到了京畿後,李月嬌依舊感受不到能展現“陛下遇刺”這種大事的緊張氛圍。


    連路卡都沒多設。


    太平得李月嬌真懷疑那弑君傳聞如薛鎮所說:無事發生。


    難不成這是一場噩夢?她想著,還悄悄地擰了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能清醒過來。


    不過薛鎮卻放慢了趕路的速度,並最終在他們離開北疆的第三天夜晚,到了距離京城外三十裏的地方。


    這天自下午起,便下了好大的雨,瓢潑大雨入夜後轉為急促小雨,打在人臉上,讓人看不清楚東西,道路更是泥濘,連馬都行。


    他們沒有蓑衣,兩條鬥篷都被薛鎮裹在了李月嬌的身上。


    薛鎮不再趕路,而是在一棵柳樹前,抱著李月嬌翻身下馬。


    他撫摸了一下樹身上刻著的三個圈,略沉吟後方道:


    “就到這裏吧。”


    他將李月嬌橫抱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灌木深處,選了個地方將她放下。


    李月嬌莫名地看他:“世子要做什麽?”


    薛鎮衝她笑了一下。


    她長睫上掛著雨滴,三天兩夜的趕路,讓她看起來憔悴了許多。


    他抬起一隻手在她的額前擋著雨,奈何時間緊迫,擋不了很久。


    他將個錦囊塞進她的手中,叮囑道:


    “留好它。等下無論發生什麽,不要出去,不要做聲。”


    說罷,他沒再耽擱,按著李月嬌蹲下,自己轉身便往外走。


    李月嬌無措地握著那頗為沉重的錦囊,看著薛鎮快速向官道移動的身影,心中升起了極不好的預感,忙低聲喚他:


    “世子。”


    雨聲太急,不知道薛鎮是沒聽見,還是裝著沒聽見。


    “薛仲敬!”她又喊了一聲,略高一些,偏此時忽然一聲轟雷響起,將她的聲音吞沒。


    不過這次,薛鎮回頭看向她,動動嘴,說了兩個字。


    雷聲讓她聽不到他說什麽,但那之前劃破黑暗的閃電,卻讓李月嬌看明白了他的嘴形。


    ——別怕。


    李月嬌呆呆地看著薛鎮跑出灌木叢,翻身上馬。


    隻是這次,他沒有走出多遠,忽得黑暗中有一道冷箭飛出,正中薛鎮的左肩。


    已經跑了三天兩夜的薛鎮,沒能躲過這一箭,悶哼一聲,翻下馬來。


    躲在灌木叢中的李月嬌,將薛鎮落馬的瞬間,看得清楚非常。


    她險些喊出聲音來,卻在話到舌尖時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用身體死死護住他給自己的那個錦囊,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不要出去,不要出聲。


    (本章未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自投羅網


    ——你我之間會有人死,隻能是我。


    可是為什麽呢?


    還沒等她想明白,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地躥到了她的身後,在黑暗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了李月嬌的嘴。


    李月嬌嚇得花容失色,但身後那人的力氣很大,她根本無法掙脫。


    一個女子的聲音,同時在她耳邊響起:


    “夫人,好久不見。”


    *


    薛鎮落馬的時候,有四道影子從不遠處衝破雨幕而來,將薛鎮圍在了中間,有兩個人的劍已經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為首的人戴著鬥笠,手持銀槍,獰笑道:“世子為一軍主帥,一方牧首,如此富貴,為何輕放?”


    薛鎮捂著肩傷半跪在地上,看清來人是誰,嗬嗬笑了起來。


    “彼此彼此,蔣督使怎麽也離了北疆?”他道,沒有反抗。


    方才落馬時,他的弓箭彎刀掉在了地上,況且他太累了,累到無法反抗,索性束手就擒。


    他隻是說:“我要見太子。”


    蔣督使的笑容,更加猙獰起來。


    他一直看薛鎮不順眼,年紀輕輕便位高權重,不就是因為出身好些嗎?


    京中人人都道他儒雅隨和,但隻有他這種奉命到北疆監軍之人,才知道薛鎮的另一麵:


    獨斷專行,傲慢無禮,對他竟然沒有半分尊重!


    而如今,至少在當下,他終於比自己矮了一截。


    他走過來,抬手一槍刺穿了薛鎮的右肩,諷刺道:“太子何等尊貴,也是你這等亂臣賊子配見的?”


    銀槍刺穿了身體,但薛鎮哼都沒哼一聲,隻似鬆了口氣似的,輕聲道:


    “不是太子。”


    不是太子,就好。


    天家父子,終沒落到骨肉相殘的境地,就好。


    蔣督使不想自己一句話,竟讓薛鎮猜到如今的尷尬局麵,臉上閃過戾氣,一腳踢在薛鎮胸口,將他踢倒在地,而後過去用力轉動銀槍。


    劇痛讓薛鎮差點兒死過去。


    “血詔呢?”蔣督使恨恨地問。


    薛鎮躺在地上看他,像看傻子那般地笑了。


    蔣督使已經明白了,憤怒地將槍往外拔了拔,再用力一送,直接將他釘在了地上。


    “世子以為,把夫人藏起來,我們就找不到嗎?”蔣督使指著灌木叢怒,“把李氏給我帶出來!”


    薛鎮依舊盯著他笑。


    隻是剩下他的手下奉命到灌木叢轉了一圈,哪兒還能找見李月嬌的影子?!


    “蔣大人,沒有。”手下人道。


    蔣督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薛鎮。


    “她人呢?”


    他竟不是自投羅網嗎?


    薛鎮終於笑出了聲,隻笑了兩聲,雨水和脫力讓他的笑變成咳嗽。


    “督使大人,”他有氣無力地說,“最好保證我活著,不然……”


    話未說完,人已經暈死了過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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