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嬌是在賀忠給太子送完東西後,用了賀忠的腰牌,離開了皇城。


    不過她並沒有出玉京城,而是直接回到了安陽侯府。


    侯府如今安安靜靜的無事發生,直到門房打著嗬欠開了角門,看見門口站著的是打扮成個小太監的李月嬌時,震驚得腿一軟,摔跪在地上。


    「夫人,您怎麽……」門房瞧著她的打扮,戰戰兢兢地問。


    李月嬌神色平常,邁步進院,口中問道:


    「郡主可回來了?」


    「郡主還陪著長公主在廟裏。」門房連滾帶爬地起身,關上院門,跟在李月嬌的身後道,「上個月二十日時回家住了兩天,月初又回去了。」


    」薛爺爺呢?後院是誰管事?」李月嬌往自己的院子走去,繼續問。


    「薛爺爺在家中,郡主走時留了盧媽媽打理後院,小的這就去請。」門房還算機靈,沒用李月嬌吩咐,便慌張去了。


    很快,沒等李月嬌走回她的院子,薛貴和盧媽媽,就匆忙過來了。


    「夫人。」二位方才雖然聽門房說了,但真正瞧見李月嬌的扮相時,依舊唬得夠嗆,拱手施禮道,態度客氣。


    薛貴今年五十多歲了,在老安陽侯爺還沒開始修仙的時候,便是府中最得用的小廝,還隨了主家的姓,榮耀至極。


    如今老主家不靠譜,但薛貴仍兢兢業業地當著侯府大管事,頗得孝惠郡主和薛鎮的倚重。


    雖然李月嬌和世子不和睦,因此府中仆從多暗中瞧不起她,但薛貴對李月嬌一直很客氣,時常還能壓著前院各處小廝不許逾矩。..


    而盧媽媽更是孝惠郡主陪嫁過來的心腹,向來敬著李月嬌。


    「家中這兩天可有外人來?」李月嬌放慢了腳步,問他二人,語氣稍微有些急迫。


    薛貴回話道:「沒有,因著主家都不在,小的吩咐了孩子們好生看管門庭,不敢放肆。」


    如今安陽侯府的主人家,一個在道觀修仙,一個在廟裏吃齋,另外兩個在北麵軍中。


    因此滿院子上下隻剩他們這些奴仆了,薛貴身為大管家主事,不許下麵賭錢吃酒之類,更不人出去亂逛,避免生出事端。


    雖然嚴,但侯府的奴仆們都很開心。


    橫豎侯府錢糧照發,卻不需要忙碌伺候人,這豈非神仙日子?


    薛貴本也沒當大事,侯府一直人丁不旺,所以常有一家主人都不在家的情況,他們早就習慣了。


    可如今李月嬌這般情形回來了,經過世事的薛貴心內,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是以他和盧媽媽對視一眼,仗著年長有身份,回完話便問道:


    「夫人,世子呢?可要小的們去請了郡主回來?」


    李月嬌聽家中沒事,便明白皇後那邊果將薛鎮的事情,瞞住了。


    「不必,沒什麽大事,」她吐出口氣,不想驚到他們再起事端,隻吩咐道,「煩薛爺爺去告訴眾人,等下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不許硬強,不許出頭,更不許與人衝突。來人如何吩咐,你隻管帶了人來見我就是。」


    而後,又對盧媽媽道:「也請媽媽去告訴丫頭們,鎖了門不許出來,否則丟了體麵就不美了。」


    這兩個吩咐,薛貴和盧媽媽便覺得和炸雷似的。


    這怎麽說的仿佛……朝廷要來抄家一般?


    「夫人,是出了什麽事情嗎?」盧媽媽急著問,「或者,奴還是著人去請了郡主回來吧。」


    李月嬌衝著盧媽媽笑了笑:


    「來不及了的,我怕來不及了的,薛爺爺和媽媽先去吩咐了吧,放心,有我。」


    說著話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到了李


    月嬌的院門口。


    李月嬌一腳邁進了許久沒回的院子。


    薛貴和盧媽媽對視一眼,無法,隻得揣著緊張的心,吩咐下去了。


    *


    如今李月嬌的院子裏,隻剩陪嫁過來的粗實丫鬟和婆子,歸蘭媽統管。


    見自家夫人回來了,蘭媽本來是喜氣洋洋的,可看著她這扮相,雲團還不在身邊,立刻疑惑起來。


    「夫人這是怎麽了?」她問。


    李月嬌搖搖頭沒做答,隻吩咐她開了自己的房門,同樣吩咐丫鬟們各自回屋鎖了門。


    「等下外麵就算死人了,你們也不要出來,省得礙事。」


    她第一次將話說得這麽直白,唬得丫鬟們臉色都白了。


    「如雲,」她吩咐完,又喚了平日在院裏灶上幹活的小丫頭,「倒碗茶來,不用先燒水,就你們平時喝的,給我一杯就好,我渴了。」


    說罷,她回到房中,換下小太監的衣服,換上了一套半舊家常的冬衣,藕色的小襖,石青色的裙子,都是衣邊裙邊有點兒壓邊的刺繡,素得很。


    她散了頭發,坐在妝台前,又喊蘭媽來幫她蓖頭、梳頭。


    「就綰個髻便好。」她知道蘭媽平時不是做這些的,不如雲團手巧,所以吩咐了一聲,並打開妝奩,翻了個尋常的並蒂蓮花的金簪出來。


    蘭媽忙過來了,惴惴不安的,但不敢多問。


    不多時,如雲端了茶水進來,她手腳頗笨,水還灑出了一些,被蘭媽瞪了一眼,嫌不上台麵。


    李月嬌對著如雲笑了笑,接過茶來喝了半口。


    侯府丫鬟們吃的茶,也不會差,隻不過如雲用了滾水,李月嬌嫌燙,便握在手裏暖手,也不說她,隻吩咐道:


    「你再去升個火盆來,放在門口,記得,是要見了明火的火盆,不是炭盆,放下了,你也回屋鎖了門,不許出來。」


    如雲怯生生地應了聲是,跑出去了。


    李月嬌不再說話了。


    好累啊,她看著鏡中已顯出憔悴蒼白的自己,感慨了一聲。


    她能做的已經都安排出去了。


    可到底是全家一起給那沒影兒的陰謀陪葬,還是如她所願救下所有人,她也不知道。


    「盡人事聽天命」六個字,李大姑娘長到十八歲,才在今天,真切明白了。


    蘭媽媽給她梳好了頭,李月嬌放下茶碗,又對鏡正好簪子,才問:


    「蘭媽這段日子,可回去過機巧閣?」


    「回去過兩次,看看老太太。」蘭媽應聲,「老太太身子骨好得很,不過那秦姑娘和幾個老工匠被世子招去了北麵,夫人可看見了?」


    她當初剛知道的時候,還挺高興的,尋思著世子既然看重了機巧閣,那豈不是意味著自家姑娘能過得好些了?


    可如今李月嬌就這麽一人忽然回來,絕口不提發生了什麽,卻下了那吩咐,隻讓她覺得事情不好。


    李月嬌點點頭,拿起涼得差不多的茶,一飲而盡。


    外祖母想必還不知道父親出事了吧。


    事情出的太突然了,六哥哥能迅速到安化郡傳遞消息,還是托賴那山野堂的主人。


    隻是李月嬌已經沒有多餘心力,去想山野堂的圖謀了。


    忽然就在這時,外麵一陣喧鬧,間或還有兵器相撞的聲音。


    李月嬌臉色一沉,旋即又笑了。


    她放下茶杯,回頭走到博物架前,拿起了一個小盒子,轉動了一番後,讓蘭媽媽留在屋中,自己走了出去。


    她剛關上門,院門便被人踢開了,十來個褐衣人舞刀弄槍地衝了進來,院中頓起肅殺之氣。


    薛貴緊張地跟著那群人,看見李月嬌後哭喪著臉,道:「夫人,這是,這是……」


    他倒是依著吩咐行事,可這也太嚇人。


    「薛爺爺,沒事,您先退下吧,」李月嬌打斷了他的話,站在門口的火盆旁,打量那為首的褐衣人,笑道,「啊,我在安化郡的時候見過這位大人,是姓蔣的吧?大人怎麽也回來了?」


    當時她在安化郡的時候,因著每天上街,所以見到了不少人。


    有鎮北軍的將校,有縣衙、府衙的各種小吏,自然就也見過蔣督使。


    那次蔣督使帶著三個人和長奉一處,往個當鋪去,見了李月嬌的羊車時,因為有外人在,所以長奉還停步施禮,做出個恭敬的模樣。


    她隻和蔣督使見過那一次,至今不知道那天他們要做什麽,但這個男人的長相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蔣督使明明長著一張那麽普通的大眾臉,卻有著一雙極其凶惡的眼睛,看向自己的目光如斧如刀,好像隨時準備跳起來,把她劈成兩截。


    李月嬌知道他對自己有惡意,隻可能是因為薛鎮,本不願理會或者打交道,但因著她甚少看見如此不掩蓋惡意的目光,所以還是記住了這位蔣督使。


    也是奇怪,他與薛鎮不和睦,對著她吹胡子瞪眼做什麽?


    此刻,目光凶惡的蔣督使看著氣定神閑的李月嬌,視線最後落在了她手中的盒子上。


    他知道李月嬌不會武,因此示意手下人莫要妄動,隻圍住院子,自己則對著李月嬌陰測測地笑了:


    「夫人好記性,隻是夫人本也該留在安化郡,又為何會回京呢?」


    李月嬌嫣然一笑,將那個盒子一隻手拿著,放在了火盆的垂直上方,悠悠道:「蔣督使,事情到了今天,你我心知肚明,不妨有話直說吧。」


    蔣督使的目光因她的動作而更加銳利,一雙眼睛如同充了血一般,死死地盯著那個盒子,冷道:


    「夫人既然明白,便將東西交出來吧,許還能讓令尊和世子,得個痛快。」


    李月嬌不為所動,隻是拿著盒子的手,往下沉了沉。


    火盆中火焰吐出的火舌,眼看著就要燎到她的手了。


    蔣督使猛然緊張起來,想要過來硬搶,但又怕李月嬌真的燒了那盒子,因此不敢動彈,隻能裝腔作勢道:


    「夫人該明白,那你手中的東西若真毀了,隻會省了蔣某的力氣。」


    李月嬌看著他,笑意漸濃:「蔣督使這樣聰明,更該明白我手中的東西,除非是……」


    她頓了一下,才繼續道:


    「除非是貴人親眼見了,親手毀了,她才能信了以後再無妨礙,不然即便我今日燒了這東西,也是在貴人心中永遠留下了那麽一根刺,天長日久的,刺越紮越深,貴人隻要想起來便會寢食難安,到那時候,我和世子早都成了灰,因此貴人隻會氣是蔣督使,今日辦事不力呢。」


    蔣督使的臉色頓時黑成了鍋底,死命盯著李月嬌,半晌不說話。


    他承認,她說對了。


    李月嬌欣賞著他變色的臉,笑意中帶了一絲少見的陰鬱:


    「蔣督使,我那日去天牢看過世子。他身上的傷,是你幹的嗎?」


    蔣督使陰沉著臉,依舊盯著那盒子,隻想該如何將那盒子奪下,冷聲道:


    「是在下,夫人已經窮途末路,又能如何?況且夫人已經知道了蔣某手段,你就不為令尊想想嗎?」


    反而是薛貴此刻,終於聽明白了他們之間雲山霧罩的說話,當下就慌了神,雙股戰栗,險些暈死過去。


    世子進了天牢?!


    怎麽會這樣?!是宮中


    出了大事?還是邊疆出了大事?


    李月嬌垂下了目光,哼笑一聲,看向手中的盒子。


    「你那樣傷害世子,我,不高興了。」她淡淡說完,手一鬆,那盒子遍掉在了火盆之中。


    火舌頓時將那深棕色的盒子吞沒。


    「不!」蔣督使瘋了一般衝過來,一腳踹翻那火盆。


    卻不料那盒子雖然滾落出來,身上的火依舊不熄滅,甚至沒有給他第二次搶救的機會,剛滾落在地便忽得彈著散開,裏麵放著的東西刹那化為灰燼。


    蔣督使哪兒想到一個盒子竟然容易就散,當下呆在了當地。


    他的似錦前程!


    李月嬌在蔣督使衝過來的時候,是著實被嚇到了,慌忙避開靠在了廊柱上。


    不過再看見他那扭曲的臉,李月嬌又覺得好笑,雖然怕,嘴上卻不肯示弱,隻淡然道:


    「督使大人該知道我娘家是做什麽的,機關巧物之用還算精通,現在我既然想要毀一樣東西,又怎可能讓督你阻止呢?蔣督使,你現在後悔那麽對世子了嗎?」


    蔣督使已經失了理智,立刻拔出劍來,指著李月嬌喝道:「老子不會讓你好過,來人,將李氏……」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有個人影忽越牆而入,將李月嬌攔腰抱著,搶下了台階。


    同時,院門再次被人推開,一個女子憤怒的聲音在門邊響起:


    「放肆!什麽貨色,也敢在侯府撒野。」


    蔣督使還沒反應過來,他和他帶來的人,便被人反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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