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嬌聽見雲團真情實感的話,心下隻有感激之餘,又有些懊悔之前心情低落時的撒嬌之語,倒像是耽誤了她的一聲。


    她往雲團的身邊挪了挪,靠在她的身上,拍著她的手勸道:「雲團姐姐可真是個傻子,現在不定下來,將來我回京城了,你可怎麽辦呢?他要是欺負人,又有誰給你出頭呢?可別……像我似的。」


    縱然她與薛鎮有誤會,但至無可轉圜之地,再想起那三年被蹉跎的歲月,心中總覺可惜,總覺不甘,總會因為一件小事,一點瑣碎,就生了妄念。


    她不希望雲團也經曆這些。


    雲團笑了,反手抱著她,篤定道:「他要是欺負我,我就收拾包袱回京城去找小姐。秦姑娘當年能那樣強硬,小姐也能棄了滿眼榮華,我又有什麽不可以?」


    李月嬌難得被雲團說得無言以對,想了想隻覺得好笑,側頭做了個鬼臉:「瞧瞧,合著我和師姐倒成了榜樣了?」


    「這是當然,」雲團驕傲道,「我從小在李家和小姐一起,那戲本子裏說的伉儷情深,矢誌不渝,榮華富貴,都見過了,如何還會怕?會不懂?所以小姐放心吧,他若真的對我有意,那在小姐回京之前,再將我嫁給他就是了。」


    她說著話,臉上有了少女羞澀的紅暈。


    李月嬌想了片刻,突發奇想道:「可不能讓你在這兒嫁人,東西都不好好準備,我想到了,你和我一起回京,然後讓他到京城來提親,他要是真對你有心有意,隔山隔海也會來提親的,若是這點子路都不肯走,那也不算真心。」


    雲團被她說得又笑又羞,掙脫開她起身道:


    「小姐今天真是瘋了。」


    說罷,又繼續去整理李月嬌的衣櫃。


    李月嬌看著雲團的背影,笑盈盈的,覺得心中熨帖了很多。


    隻是她二人剛剛安靜下來,門外便傳來了翠柳的聲音:「小姐,奴可以進去嗎?」


    「進來吧。」李月嬌側了身,靠在床榻裏麵,倚著引枕坐著,開口道。


    緊接著,便見翠柳端著個碟子推門而入,笑道:「小姐,對麵高娘子晾的柿餅,拿來給小姐嚐嚐。」


    「喲,這都開春了,還有柿餅呢?」李月嬌坐起身來,笑說,「我瞧瞧。」


    翠柳端過來放在炕桌上,李月嬌瞧著那帶霜的金黃色澤,果然瞧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她以前在娘家的時候,很愛吃糖、果脯,自然也愛吃柿餅,隻是嫁入安陽侯府之後,這等民間吃食著實上不得大雅之堂,因此吃的就少了。


    隻不過她沒立刻吃,而是問翠柳:


    「高娘子怎麽沒進來坐坐?」


    「說是學堂裏忙著呢,」翠柳道,「她來送柿餅的時候,那位齊四少爺還是從正門出來的,瞧見了奴,還和奴打招呼呢。」


    李月嬌聽說,隻覺得古怪:「他怎麽總從吳學究私院出來?前麵學堂的門,走不下他了不成?」


    翠柳笑說:「回小姐,不是走不下,是沒法走,方才我問了高娘子才知道……」


    她湊過來,低聲道:「王爺給那位齊二小姐買了個宅子,竟然就在學堂旁邊,每天那位二小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門,生怕人不知道她……她給王爺做了外室,還有幾次當著齊四少爺和些男人不清不楚的,因此四少爺隻能避著了。」


    李月嬌聽見這等八卦的大事,覺得下巴都要落地了。


    她隻以為齊芷青恨苦了自己,原來她也真的很恨齊家啊,竟然做出這樣自汙的事情辱人。


    李月嬌想著,輕輕歎了一聲,低聲嘟囔著:


    「何必呢……真是的。」


    雲團和翠柳對視一眼,亦是同樣搖頭感


    慨。


    「你們這段日子出門,也別從那學堂門前過了,」李月嬌叮囑道,「避著些,也不許和人議論,可憐又可恨的事兒而已。」


    「是。」翠柳道,「那小姐,這柿餅是現在吃?還是奴收了起來,給小姐當零嘴?」


    李月嬌撿起個柿餅,嗅了嗅,沒有什麽問題。


    吳學究家雖然可疑,但總不至於公開下毒這樣蠢。


    之前他家娘子也常來送吃食。


    不過李月嬌依舊覺得當謹慎,便問翠柳道:「胡家哥哥們瞧過了嗎?」


    「瞧了,說是沒毒的。」翠柳笑道。


    李月嬌亦笑了,嚐了一小口,味道確實不錯。


    「拿去給童媽媽,她最愛吃這個了,再給我留三個就好,剩下的你們分了吃吧。」她吩咐著,「再把翠翹前段日子做的果脯、醬肉和醬菜,拿些給高娘子,也讓他們嚐嚐京中的野意兒。」


    「是。」翠柳依言退了下去。


    *


    至到次日,大風再起,還卷起了許多沙塵,看著天都灰蒙蒙的。


    李月嬌瞧著天不好,便在家中閑坐,對著母親留下的手劄,繼續些小玩意兒。


    忽得那位高娘子登門來了,要見李月嬌。


    李月嬌將手劄收起,請了她進來。


    高娘子一進來,就先笑眯眯地蹲身施禮,客氣道:「哎喲喲,夫人真是客氣,民婦不過是做了那麽點兒玩意兒,竟然得了夫人那樣多的好吃食,可怎麽好意思呢?」


    李月嬌抿嘴一笑,讓她在榻邊坐了,又讓雲團道茶,口中道:


    「既然是鄰居,自然是你敬我,我敬你。娘子不知道,我愛聽人說故事,可這條街裏鄰居雖然不少,但別人也不知道是怯上還是怎的,都不敢上我的門,隻有娘子,不但和我對門,還和我投緣,什麽都想著我,我自然也要想著娘子才是。」


    她這番話一出口,高娘子頓時和受了天大恩典似的,忙不迭地絮絮叨叨起來:


    「夫人可真是羞煞民婦了,民婦就是話多,愛說話,我那漢子都討厭死我說話,也就是夫人還愛聽我說話。唉,鄰居們也不是不敢上夫人的門兒,夫人和將軍伉儷情深的,誰又知道幾時將軍在夫人處呢?到時候衝撞了,反而不好。我呢,因著和夫人對門,所以知道時知道晌,知道將軍這個時候肯定不在,才敢來找夫人說話的。」


    李月嬌聽見她這個話,麵色一滯,笑意都淡了,好久才強打起精神來,歎氣道:


    「高娘子每次來,都來紮我的心,你住在我對門,難道還不知道世子不常上我的門?他軍務繁忙,顧不得我才是常事,又何來衝撞呢?」


    高娘子尷尬得愣了愣,隨後輕咳一聲道:「是,如今咱們北疆還不太平呢,將軍事多也是有的,但是民婦瞧著好多次將軍和夫人一起,看得出來將軍心中有夫人的。」


    李月嬌沒接這話,不過笑了一笑,扭頭看著窗外,幽幽道:..


    「北麵的春天風可真大,還看不見多少綠色,不像在京中的這時候,二月裏,柳樹,迎春,連桃花都快要開了。」


    高娘子覷著李月嬌的臉色,眼睛一轉,笑說:「可是說呢,北麵的春天不但風大,還短呢,總要到四五月的時候還是冬天,但睡一覺起來,夏天都到了。」


    「真的嗎?那豈不是少了很多踏青賞花的趣味?」李月嬌笑說。


    高娘子笑道:「東鳳山上還是有很多好景致的,還有很大的廟,還有道觀呢。夫人倒是可以去瞧瞧。」


    李月嬌聽見這話,啐了一口:「我才不去呢,更晦氣。」


    高娘子立刻打了自己一巴掌:「喲,民婦忘了,昨晚出去打醬油的


    時候,就聽見人說夫人和——」她指了指城北的方向,「起了衝突,夫人也忒實在,忒不當心了些。」


    李月嬌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審視藏在眼底,俏目一翻:「我才不怕他們呢,仗勢欺人,討厭得很。」


    嘴上雖然說得硬氣,卻帶了許多怨意和委屈。


    高娘子不著痕跡地打量了李月嬌一番,小聲道:


    「夫人何必和那些小人一般見識?依著民婦看……夫人別怪民婦唐突,那些注定是外人別事,哪兒有夫人自己重要呢?」


    李月嬌睜著一雙杏大的眼睛,眨巴著無辜看她,好奇道:


    「高娘子這話是何意?」


    高娘子湊近過來,壓低了聲音道:「夫人有所不知,那個齊家二小姐,如今被淮王養起來了。」


    「……這我當然知道啊。」


    「夫人不知道,」高娘子神秘兮兮地笑道,「那位齊二姑娘,如今可是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了,嘖嘖,要不是因為那孩子,淮王怎麽會還給她置房子地的?」


    李月嬌聽見這話,差點兒咬到了舌頭。


    齊芷青竟然……有身孕了?


    可瞧著人也沒變模樣啊,她還記得母親之前有身子的時候,五個月都已經顯懷了,但齊芷青可一點兒瞧不出來胖。


    再說了,淮王臘月裏才到了北疆,至今滿打滿算不過三個月……


    這孩子,真是淮王的嗎?


    到底是高娘子故意說錯了時間誤導她,還是她隻是單純看錯了?


    她正狐疑的時候,高娘子一臉為她好地語重心長道:


    「所以夫人,有許多時候孩子是有用的,男人啊,瞧在孩子的麵上,終歸也要顧念孩子他娘幾分。說句夫人會生氣的實話,之前有人贈將軍美人的事情……城中也是有傳言的,那時候大家還不覺得如何,可如今見了夫人,誰背地不說,夫人可憐呢?」


    李月嬌怔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高娘子要勸她什麽,頓感哭笑不得和隱隱生氣交織的情緒。


    這位「鄰居」真是,太過熱心腸了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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