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在地的人全部站了起來,坐在兩排梨木桌前,輕歌下側便是有公主之尊的殷涼刹。


    劉坤喊了聲,便見絲竹管樂之聲便再次奏響,鶯鶯燕燕的姑娘們翩然起舞,有婢女走上前,跪在桌側,端起酒壺,為輕歌添上桃花釀酒。


    清香之味彌漫在空中,輕歌閉上眼,享受似得聞了聞,“馥鬱醇香,沁人心脾,好酒。”


    劉坤看了看輕歌,微微垂頭,擺出低姿態,故作輕鬆的道:“早便聽聞王上是實實在在的酒國之人,有酒醉蒼生,天下握在手,今日一見,傳言非虛,這桃花釀酒,是燕嶺北山的桃花仙人釀製,仙人年過百歲,道骨非凡,用那三月嬌嫩的梨花,釀成美酒,開壇時,那香味,就像是聞到了仙氣。”


    劉坤閉上眼,腦袋微晃,似是在回憶那美酒的味道。


    輕歌瞥了眼劉坤,勾了勾唇角,“看不出來,劉大人對這酒,也頗有興趣。”


    “武將愛酒,求的是痛快,文人喜酒,喝得是雅致。”劉坤謙虛的道。


    “那劉大人說說看,本王喝的是什麽?”輕歌端起桌上酒杯,一口飲盡。


    劉坤認真端詳著輕歌,片刻,俯首,道:“王上喝的是天下憂樂,既不享受酣暢,也不追求清雅,而是緬懷蒼生,心藏黎明百姓。”


    輕歌輕笑了聲,這笑,逐漸擴大,變成大笑,劉坤低著頭,一言不發。


    輕歌將酒杯放在桌上,道:“劉大人真是讓本王驚訝。”


    “不敢當。”劉坤再次將頭給壓低來。


    林崇撇了撇嘴,往嘴裏灌了一大口酒,道:“劉大人,你這拍馬屁的本事,真是讓林某人望塵莫及啊,在下佩服的五體投地。”


    說至最後,還一本正經,畢恭畢敬地朝劉坤拱了拱拳。


    劉坤臉皮忍不住扯動了幾下。


    “不客氣。”劉坤聲音逐漸低沉。


    林崇大笑,得寸進尺,道:“劉大人謙虛了。”


    輕歌喝著桃花釀,目光淡然的看著劉坤。


    林崇欲要說些什麽時,外麵忽然響起了沉穩有力節奏一致的腳步聲,輕歌聽那中氣十足矯健強勁的響動,狹長清寒的雙眸,半眯了起來,眼瞳裏的深意,晦暗不明。


    兩張梨木桌後麵,屠烈雲與徐炎隔著舞女的身影對視一眼,而後朝院門的方向看去。


    一行四五十個人,戴頭盔,披戰甲,腰配大刀寶劍,以一粗眉大眼的男人為獸,氣勢磅礴的走了進來,這些人,每走一步,蒼茫大地好似都在顫動。


    來人勢洶洶。


    其中一名武士,手裏拿著根粗長鐵鏈,鐵鏈另一端,鎖著一頭醜陋凶殘冷血可怖的猛獸。


    輕歌臉上的笑容,更加深鬱了。


    玄月關武官,龔耀祖龔將軍。


    龔耀祖帶著人自兩排梨木桌中間橫穿而過,舞女琴師們紛紛後退。


    龔耀祖高高站著,俯視著輕歌,而後彎下腰部,雙手作揖,道:“末將參見王上,王上萬歲,末將腿部帶傷,恐不能下跪拜見,懇請王上降罪。”


    言語雖誠懇,但龔耀祖帶著一群武士站在那裏,還沒真沒人敢治他的罪。


    “龔將軍是玄月關龍虎猛將,為帝國鎮守玄月關,本王怎會怪罪於你?”輕歌看著龔耀祖,從容不迫道。


    龔耀祖一愣,他聽劉坤說,四國王心思難測,手段厲害,還想著不過一個小丫頭,能有什麽本事。


    在龔耀祖這種在戰場上廝殺多年的猛將眼裏,夜輕歌,年僅十七,又是女子,會成為四國王,完全是僥幸,她在帝國之中,除了屠殺軍外,並未有實權,不過是個華而務實的稱號罷了,隻為團結四大帝國,而屠殺軍,十幾年過去,一群散兵,也能稱之為軍隊?


    龔耀祖刻意怠慢,本以為能激怒夜輕歌,沒想到對方風輕雲淡,好似渾然不在意。


    龔耀祖臉上浮現一抹笑。


    有意思了。


    “王上英明。”龔耀祖道。


    輕歌看了眼龔耀祖旁邊的武士,武士手裏的鐵鏈困著一頭凶獸,那凶獸雙眼放射出紅光,嗜血而生,戰意衝天。


    輕歌敏銳的發覺,當龔耀祖出現的刹那,北鷹身體顫抖了下,之後,那雙眼睛裏,充斥著滔天的恨意,若非有強大的自製力,隻怕早就衝上去,將龔耀祖給生吞了。


    輕歌神秘的笑了,而後看了眼身後的家丁,道:“都坐著幹嘛,沒聽到龔將軍說他腿上有傷嗎?還不快拿把軟椅來給龔將軍坐,最好鋪上絨毯。”


    家丁一愣,而後慌慌張張地離去。


    龔耀祖的臉,此刻黑如鍋底。


    他是一名武將,宴席上別人都坐木椅,他坐軟椅,豈不是說他像個娘們,平白惹人笑話?


    可關鍵是,是他說腿受傷,現在若是收回之前的話,那就是欺君了,當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劉坤見龔耀祖吃癟,眸光寒了幾分,他早便跟龔耀祖說過,不能把夜輕歌當做十七歲的小丫頭對待。


    三萬屠殺軍,數量雖不多,卻勝在精,三位上將,個個都是二劍靈師,後創造的刑天戰隊,實力也不容小覷。


    劉坤覺得,莫說跪下,即便是磕頭,也沒什麽,龔耀祖為了不對一個小女娃下跪,反而讓自己吃癟,那就自損形象,陰溝翻船了。


    對付這種女人,不能爭小利,得圖長遠發展,大業宏圖,屆時,隻要一擊,夜輕歌一行,便會潰不成軍。


    “王上,末將是武將,怎能跟個娘們似得……”龔耀祖皺了皺眉,試圖改變輕歌的決定。


    輕歌喝了口梨花釀,桌上蜷縮的小狼慵懶的張開嘴,打著哈欠。


    她懶懶的看了眼龔耀祖,一改適才的溫和,漆黑雙瞳深不可測,宛若深淵般,與之對視的龔耀祖一陣心驚肉跳。


    他殺過很多人,染過太多血,練就這一身的膽識氣魄,還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眼神,人鬼俱顫。


    隻一瞬,輕歌雙目柔和了起來,“龔將軍,言下之意,是說,女人侮辱了你?既然龔將軍如此看不起女人,又知不知是誰十月懷胎辛苦將你帶到世間?都說吃水莫忘挖井人,龔將軍這樣說話,龔老夫人聽見,想來也會寒心,而不孝之人,又怎有忠義之心,能保家衛國?”


    手掌朝椅把上一拍,整個大院,好似都處在陰雨之下。


    輕歌冷冷的看著龔耀祖,道:“龔耀祖,本王看你糊塗了,北月帝國不需要糊塗不孝之人來保衛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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