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幽幽森然,時而有清涼的風刮過。


    輕歌慢步走在前邊,戴著金色麵具的男子跟在後麵,不短不長的距離。


    麵具後邊的一雙眸子,細細凝望著女子的背影,那麽瘦,那麽小,不堪一握的腰肢,細柳似得消瘦身形,偏生那麽倔強。


    孤獨的,憤怒的,英勇的,行走在人間齷蹉陰暗之地,初心不變。


    男子似是想起,在聖羅城外的山路,他第一次見到她,她似是哪裏不舒服,被風華絕代的姬公子抱在懷裏,簡直就是掌中寶。


    麵對心懷不軌的王家主和來自落花城的秦家,她笑靨如花,三言兩語便將秦魁氣得暴跳如雷。


    後來,他知曉她也算是半個親人,便拿龍涎丹為誘餌,讓落花城吳家吳紫靈去雲府上門挑釁。


    他想看看,她會怎麽做。


    她雍容華貴氣勢凜冽走了出來,說,是誰想踏平雲家?


    後來,實力懸殊的一戰,她扭轉乾坤,贏得勝利,甚至說的每一句話裏都有陷阱。


    他想,這也是他的親人,他該守護她。


    走在前邊的女子忽然停下腳步,男子一愣,頓住。


    輕歌背對著男子,沉默許久,她抬眸看了眼天邊弦月,而後一寸寸地轉過身,回眸看向男子,道:“閻公子,若真為我好,就把靈乳和銀霜水的解藥拿出來。”


    閻公子——


    閻家——


    男子瞳眸緊縮,卻是風輕雲淡,他按捺住心內的激情澎湃,佩服女子的心思縝密,思想鋒銳,僅僅跟他言談幾句,便能推測出他的身份。


    輕歌早便想過,能跟柳川合作的,很有可能是落花城的人,且身份地位都不低。


    畢竟,柳川太自信了,若對方是蘭無心,柳川反而不會過於自滿,隻因他對蘭無心不了解。


    今晚遇到麵具男子時,輕歌本以為是隱匿在暗處的敵人。


    但男子是真心實意的為她好,她能感受到,可是,她為什麽不能強大起來?為什麽一旦強大就會有危險?能有這麽矛盾的地方,那就隻有閻家!


    外祖閻家!


    兩人站在明月光下,高高院牆就在旁側。


    月光沿著院牆鋪蓋出一層陰影,灑落在輕歌與男子身上。


    對視許久,男子發出輕笑之聲,道:“果然,瞞不過你的眼睛。”


    輕歌抿唇,不言,眼神冷冽,帶著幾分疏離。


    “隻要你放下屠刀,不再廝殺,也不再招惹帝國以外的敵人,解藥我立刻給你。”


    男子嗓音很是好聽,有種溫潤的錯覺,仔細聽去,平和之下,富有磁性。


    他的眼眸清澈,閃爍著極致的光。


    輕歌淡漠的看著他,良久,大笑,笑聲在夜裏傳蕩得很遠。


    她指著男子,就那樣笑著,笑的極其誇張。


    男子站得筆直,望著她。


    良久,輕歌止住笑聲,斂起神情,麵目肅然,冰冷如雪,她勾起唇角,裂開一抹嘲諷輕蔑的笑,笑並未彌漫至眼底,雙眸依舊清寒湧動。


    “我,不稀罕你的解藥,給我下完毒後,說是為我好,不給我解藥,也說是為我好,這種好,有夠讓人惡心的,還是說,這本來就是你們閻家的真麵目?”輕歌決然利落,轉身就走,毫不猶豫。


    男子看著她快步遠走的身影,有些矛盾和掙紮,良久,他跑過去,追上輕歌後,腳掌踏地,一個翻空便停在了輕歌麵前,擋住輕歌去路。


    他微微低著頭,金色麵具反射出皎潔銀白的月光。


    他從袖口拿出兩個藥瓶,丟給輕歌,“紫色藥瓶,銀霜水解藥,清晨夜晚落一滴於眉心處,隻要三日,便能解了銀霜水的毒,紅色藥瓶乃靈乳解藥,隻要服食一顆,便能解毒。”


    輕歌接住兩個藥瓶,挑眸看了眼男子。


    男子眼神諱莫如深,沒了之前的清澈,似是在冥想什麽。


    輕歌把解毒藥瓶放進空間袋裏,她雙手垂於身側,邁起步子往前走,走至男子身側,擦肩而過的刹那,翕然一頓。


    輕歌轉頭看向男子,道:“放下屠刀,並不能立地成佛,若是在我放下刀之後,敵人來廝殺,我沒了刀,該用什麽保衛我的國家,我的親人?既然已經走上這條路,怎能回頭?與其想著怎樣才能不與敵人爭鋒相對苟延殘喘活下去,不如拿起刀,將前路敵人全部鏟除。”


    言罷,她再次往前走。


    男子在院牆旁側站了許久,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過去好久,等男子反應過來時,回頭看去,夜色正濃,哪裏還有那女子的身影。


    男子怔住,沉吟半晌,笑著搖頭,與輕歌背道而馳,往玄月關關外的地方走去。


    他不該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別人身上,那樣反而像是流氓土匪。


    若能立地成佛,誰又願意手執屠刀沐浴鮮血?


    她不拿起刀,怎能守護心中淨土?


    輕歌悄然無息的回到劉府舊宅,當她打開屋門要走進去時,寂寞空虛冷的小奶娃直接撲到了她的懷裏,在胸前蹭了蹭。


    輕歌提著他的尾巴,直接往後丟去,再跨過門檻,關上門,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小奶娃四肢朝天地摔在草地上,尾巴翹了翹,血紅瞳眸裏湧聚水霧。


    他揉著屁股,站了起來,跨過走廊柵欄,站在門前,敲了敲門,沒人應。


    又敲了敲門,依舊寂靜。


    小奶娃撇著嘴,委屈巴拉地蹲坐在門前,雙手撐著臉蛋兒。


    過去大半夜,小奶娃不小心睡著,往後倒去。


    嘎吱——


    門竟然開了。


    小奶娃一臉懵逼。


    門竟然沒鎖?


    小奶娃無比憤怒地往裏麵走,欲要找臭女人算賬,可是看著輕歌坐在桌前挑燈夜讀認真專注的模樣,又開始心軟。


    因劉坤的裝模作樣,劉府舊宅裏並沒有夜明珠,用的都是昏暗燭火,輕歌便借著那搖曳燭火,仔細觀看著從天鷹閣拿來的資料。


    越往後看,臉色越是難看,眉頭皺緊,宛若死結。


    她抬起手,欲要揉眉,似是想到什麽,複又把手放下,用力捏了捏大腿。


    長時間養成的習慣想要突然改掉,很難。


    小奶娃看著輕歌這個動作,莫名感到暖心。


    他說的話,她都聽了,也做了。


    小奶娃笑。


    他趴在桌子上,手肘撐著桌麵,掌心托著臉頰,兩條腿往後翹起,交疊,蕩著,毛茸茸的大尾巴也左右搖晃。


    煞是可愛。


    輕歌看書認真。


    小奶娃看著她也是種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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