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聞奉驀地望向她。


    刺裂的青陽,斑斕的金光灑下,她在其中熠熠生輝,明媚如煙。


    分明是纖細薄弱的身軀,可徐聞奉的心卻被震撼到了。


    她的帝王之氣,不需要錦衣華服,不需要頭戴冠冕,就那麽一襲紅衣,三千銀發,即便是一個背影,都能看出王的孤傲。


    身側的夜傾城,亦是深深地望著輕歌。


    數年如一日的追隨,從未改變過。


    徐聞奉側過頭,悄然地看了眼夜傾城,低聲問:“琴神姑娘,在下很好奇,你對女帝的感情,是朋友,是主仆,還是……情愛。”


    在諸神天域,不計其數的人誤以為夜傾城和女帝之間,是某種不可描述的關係。


    莫說那些修煉者了,就算是輕歌的部下們,也會私下討論。


    夜傾城不同於柳煙兒、龍釋天等人,她看向夜輕歌的眼神,更像是盼夫歸的江邊女子。


    聞聲,夜傾城漸漸收回眼神,望向了徐聞奉,好看的眉暗暗皺了一下。


    “她是我的光。”夜傾城難得對徐聞奉的態度如此之好。


    “光?”徐聞奉流露出一縷訝然。


    夜傾城白衣勝雪,背著厚重古樸的伏羲琴,說:“不隻是光,更是我的救贖,我的渴望,我的……命。”


    夜傾城抬步跟上了輕歌,數步後停下,背朝徐聞奉,眸底寒光湧動,淡淡地道:“徐公子,另擇她人吧,我的一生,將追隨我的光。”


    徐聞奉呆訥許久,就在夜傾城即將消失於視野的時候,迅捷飛掠而過,輕佻地挑起了夜傾城垂下的一縷青絲,放在鼻前輕聞。


    夜傾城驟怒,後退數步,猛揮手將青絲帶回,冷睨徐聞奉,聲如雷霆:“徐聞奉,我原以為你是正人君子,沒想到,是梁上君子,無恥小人。”


    “琴神姑娘,你且安心追隨你的光,而我,也該追隨我的光。”徐聞奉靠近了她,“而你,便是在下的光。”


    夜傾城揮袖便走:“下作。”


    徐聞奉緊忙跟了過去,笑道:“琴神姑娘,這世上的感情羈絆並非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聞奉隻知道,聞奉願陪在姑娘身邊,看姑娘喜怒哀樂,哪怕沒名沒分。”


    沒名沒分……


    夜傾城臉色一變,隨即更加冷漠了。


    她曾打開心扉,卻輸得一敗塗地。


    她不怨北凰。


    隻因她也有錯。


    她的小心翼翼,她時常支離破碎的心,她在黑夜顫抖的靈魂,還有那歇斯底裏的叫喚。


    她知道自己是一個多麽不堪的人,因此,她不想靠近任何一個人。


    她不是怕自己受傷,她怕,害了旁人。


    夜傾城的步伐飛快,徐聞奉就那樣跟在身後。


    徐聞奉的眉眼間沒有落寞黯然,反而一片清明,神采奕奕,走馬觀花。


    徐聞奉還在往前走的時候,一道身影,一條鐵臂,攔住了他的去路。


    一雙紫眸,凜冽地注視著徐聞奉。


    琴宗身穿絳紫色的袍子,麵如冠玉,俊美無邊。


    他的眼神,此刻看起來非常的可怕。


    渾身上下,散發著駭然的陰鷙。


    “徐公子,到此為止吧。”


    琴宗慢條斯理地說:“傾城是本宗的徒兒,沒人會比本宗更了解她。徐公子是名響一百零八陸的天才,自有大好的年華,不必把時間浪費在一個沒有結果的人身上。”


    “為何非要有結果?”徐聞奉問:“天機有運,命,自有定數,在下不知定數如何,但,在下不怕結果。”


    琴宗眼中泛起了危險之色:“你乃天機師,走正統天道,她……有可能墮入邪道。”


    徐聞奉皺眉,稍稍疑惑,不懂琴宗的言下之意。


    夜傾城修習的是琴道術法,與邪道有何關聯呢?


    “若她入邪道,我便不要這正統天機術,不要這一身浩然正氣,陪她墮入邪道。”徐聞奉不以為然,揮了揮袖。


    琴宗的陰森之氣愈發嚴重:“若她心如磐石,如玄鐵,一生不會改變?”


    “在下甘願做護石的甲,裝鐵的鞘,免她一生淒苦。”


    “琴宗大人有所不知,徐家有祖訓,夜天元,三千世,徐家人隻修天機一道,隻到死亡,一生隻能愛一名女子。”


    “在下眼中隻有琴神姑娘,此番鍥而不舍,並非強求,在下不求結果,隻求陪她身旁。”


    徐聞奉字字誠懇。


    假山的背後,夜傾城背著伏羲琴,聽到這一番話,沒有任何的感動,神色如常,似冷霜般。


    她的眼底深處,似起了波瀾。


    “混賬!看來,你真是不知死活!”琴宗一拂袖,坐在天邊,祭出寶琴,彈奏出充滿殺氣的琴音。


    徐聞奉看了眼旁側的假山林,邊側被風掀起了雪色的衣角。


    徐聞奉了然而笑,仰起頭來,爽朗地喊道:“若琴宗不信,在下願以死證明。


    隻見殺音來襲,徐聞奉真的不動如山,雙腳仿佛紮根在地,竟絲毫沒有要閃避的意思。


    就在殺音撲麵撕碎徐聞奉身軀的時候,一道琴音響起,清風竹葉般的音刃從假山的背後掠來,化解了琴宗的殺音。


    琴宗獨坐浮雲輕撫琴,見此,驀地看向了假山後:“傾城……?”


    “他幫過女帝,你不能殺他。”夜傾城道。


    “你不討厭他嗎?”琴宗問。


    徐聞奉亦是看向了夜傾城,很好奇夜傾城的回答。


    夜傾城對他,時時刻刻都是厭惡。


    夜傾城淡漠地看著徐聞奉,“討厭,但,罪不至死。”


    她是恩怨分明的人。


    徐聞奉當即恬不知恥地笑:“我早便說了,琴神姑娘舍不得在下死的。”


    “聒噪!”夜傾城慍怒:“滿口胡謅!”


    徐聞奉笑道:“那姑娘殺了在下吧。”


    夜傾城緊緊地蹙起了眉。


    “看吧,姑娘就是舍不得。”徐聞奉嘖嘖歎道:“父親說過,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姑娘說了討厭在下,那便是喜歡。”


    “不可能。”


    “除非姑娘說你喜歡在下,那在下便信,你是真的討厭。”


    夜傾城氣結,怒瞪著徐聞奉,早知就不救這廝了。


    徐聞奉竟朝琴宗的方向弓腰作揖:“琴宗大人,還是不要對在下動手,琴神姑娘會心疼的,在下怎麽舍得讓她心疼?”琴宗:“……”徐公子的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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