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那亂如麻的絲狀綠光,就代表著這一切的誘惑,將他緊緊地包圍。


    他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痛苦不堪,又難舍這一係列的誘惑,沉溺其中,不願拔足。


    那綠光裹住了他的頭,他的頸,他的整個身體,他施展不開手腳,卻又覺得極度舒爽,他就想這麽沉睡過去,他知道這樣下去會死去,但不願意反抗。


    他的靈魂似已飄蕩在天際,飄離了石道,飄離了通天島,飄到了陸地的上空,他看到那成群成群逃難的百姓,看到魔道中人在瘋狂屠戮著手無寸鐵的他們。


    不能!要改變這一切!


    彌留之際的任自飛忽然心裏對自己如此說。


    無論成不成仙,無論入哪個道,都不能放任百姓慘死而不聞不問,大丈夫生在人世間,必要發憤圖強,天下為公,為蒼生造福為己任,如此才不枉一生。


    他的靈魂又回到了通天島,回到了這條石道之中,回到了自己的身上,隻見眼花繚亂,那無數道絲狀的綠光扭曲成各種形態,自己的身體也被這些綠光裹得動彈不得。


    必須要抗爭!


    他努力驅動著法力,每一運功,身體便會異樣的難受,心理也會遭受巨大的折磨,隻要任由之,便感到異樣的舒適。


    不能沉淪下去!


    一切的享受,都是圈套!


    一切的誘惑,都是死亡!


    任自飛在拚命地克製著自己的各種欲望,從快樂的沼澤中拚命地剝離,這個過程無異於洗心革麵,脫胎換骨,痛苦不堪,且看不到希望。


    他就像在經曆著無數次劫難,從每一種欲望之中一點一點地脫離。


    有生以來,這是他最痛苦的經曆,什麽被父母遺棄,被世人嫌棄,被人懷疑,那些都不算什麽,皆無法比擬這從欲望的沉淪中脫離。


    他在不停地告誡自己,這眼前的享受,是萬惡之源,會讓自己墮入萬動不複之地,而經曆過這番痛徹心扉的渡劫,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他一點一點地讓自己脫離出來,每脫離一種欲望,他就會感覺一陣輕鬆,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新生,盡管還很遙遠。


    而那些脫離開的欲望,還在時時地誘惑著他,他幾次被它們重新控製,便他兀自在努力地抗拒著,用盡全力,用盡心力,一次次地被它們控製,又一次次地脫離開它們。


    他忘了時間,忘了自己,忘了敵人,忘了一切,痛苦幾次讓他想到過放棄,但他想到自己的使命和責任,便又努力做著這反複的抗拒。


    他經曆了無數的劫難,雖然時有反複,但整體的感覺,還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他的身體一陣比一陣輕鬆。


    他哈哈大笑道:“來得更猛烈些吧!”


    說這話,其實隻是鼓勵自己,真要是來得更猛烈些,他一定會繳械投降。


    漸漸地,他的手腳能動了,雖然動的幅度很小,但給了他無盡的希望。


    便如一個四肢癱瘓的人,通過各種鍛煉,各種修行,終於有了成效。


    是的,隻有徹底這些令人舒適的欲望,才能徹底站起來,才能做自己的主人。


    任自飛首先擺脫了色欲,這讓他輕鬆了一半,他的體力和腦力恢複了不少。


    接下來,他擺脫了情欲,目欲,耳欲等各種欲望,大叫一聲,揮起鐵劍,將眼前的各種形態的絲狀綠光斬成碎片。


    聽得慘叫聲連連,那些綠光碎片散落各處,空間安靜了下來。


    任自飛手持鐵劍,注視著周圍。


    片刻後,那些綠光碎片飄向空中,星星點點,像暗夜裏的螢火蟲。


    這些星星點點組合成為一個人形,依稀便是欲怪。


    欲怪道:“小子,真是小看你了,你居然打敗了我!”


    打敗了嗎?任自飛半信半疑。


    欲怪道:“可知人之七情,數這欲關難過,你竟然通過了考驗,前途無量,告辭!”


    說罷,那團光影向來時的方向飄去,轉眼便不見了。


    任自飛舒了口氣,一轉頭看到了青流。


    兩人接著前行。


    行不多時,隻見空中青煙彌漫,一陣笛聲嫋嫋地傳來。


    這笛聲一起,任自飛立刻感到五內俱焚,極度難受,正要詢問青流時,青流已不知去向。


    笛聲漸近,一團厚重的青煙從石道深外飄來,青煙中站著一個青衣男子,麵相四十歲上下,雙手握著一把橫笛,放在唇間吹,那難聽得讓人發狂的聲音便是自那裏發出的。


    任自飛強壓住心神,施禮道:“敢問前輩大名?”


    青衣男子停止吹笛,道:“吾乃惡魔是也,特來迎接任居士去往仙境。”


    任自飛鬆了一口氣,道:“如此說來,你不會和我交手了?”


    惡魔道:“自然不會!”


    飄到地麵,走到任自飛麵前,道:“任居士,請跟我來!”


    任自飛便抬起腳,跟著惡魔向前走去。


    惡魔邊走邊吹著笛子,任自飛便又難受起來,他想請求他不要再吹,想必他不會答應,知此一劫難逃,不如坦然接受。


    他試著用手捂著耳朵,然而無用,那笛音十分尖銳,穿過手掌,仍傳到他的耳鼓上,聲音絲毫不減,他便放棄了這多此一舉。


    石道出現了不少叉道,惡魔吹笛子隻顧走,時而鑽入這條叉道,時而又鑽入那條叉道,搞得任自飛暈頭轉向,加上那笛音的侵擾,他簡直要發瘋。


    惡麻越走越快,繼而便飄了起來,任自飛不甘落後,緊隨其中,兩人便仿佛兩團鬼影,嗖嗖嗖地在石道內交替閃現,速度已快到極限。


    而那笛音卻仍是那般不徐不急,平穩中帶著詭異。


    隨著兩人的速度越來越快,那笛音越來越刺耳,任自飛終於控製不住了,不由自主地,心生惡念,一道白光閃過,鐵劍已出手,叫一聲“小心了”,揮劍便向惡魔劈去。


    惡魔豈能輕易被他劈中,一閃身進了石道,任自飛追了進去。


    惡魔加快了速度,在石道內往複穿梭,一直不停地吹笛子,任自飛沒有一劍刺中,基本上都刺在了石壁之上,擊得石屑紛飛。


    兩人不知遊走了多少回,任自飛不知劈出多少劍,愣是沒能傷著那惡魔分毫,反倒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


    任自飛每劈一劍,惡魔的笛音便變一變,仿佛是在恥笑著任自飛,這讓任自飛惡念更甚,殺氣更重,出劍更快,然而卻收不到半點效果。


    漸漸地,任自飛有些體力不支,腦中出現了幻象,隻見無以數計的野獸咆哮奔走,驚天動地,它們將任自飛困在核心。


    任自飛揮劍斬殺了幾隻野獸,斬開一條血路,繼續追趕惡魔,然而追不住,那些野獸還要從身後攻擊他,令他顧此失彼,轉眼之間,身上多處負傷。


    任自飛忽然有所醒悟,自己為何要殺惡魔?和他無怨無仇的,必是那笛音擾亂了自己的心誌。


    可是那笛音無法控製,即使捂住耳朵也不濟事,卻如何是好?


    忽地心生一計,我逃開他便是。


    於是也不去追惡魔了,而是反向奔走,見了叉道就鑽,然而每進一條叉道,惡魔便站在他麵前,橫笛放在唇邊吹著,臉上帶著一縷詭異的笑容。


    任自飛也不管他,見到他調頭便走,然後走不了幾步,惡魔又站在麵前,有點像五年前神魁逼他殺他之時的情景。


    殺他不成,逃又逃不開,那笛音幾欲讓任自飛崩潰。


    不管他了,不殺他,也不逃,倒要看看他有什麽花樣兒。


    任自飛再看到惡魔時,索性站在那裏,連眼睛也閉上,眼不見心不煩,然而耳中卻不安寧,笛音始終貫穿始終,還是那野獸的咆哮,似乎要將他吃掉。


    所以他雖然站在那裏,卻要忍受著極度的痛苦。


    他找了塊幹淨地,索性席地而坐,閉目養神,調理氣息,努力摒棄外界的雜音幹擾,然而卻不容易做到。


    因為那笛音實在難聽,折磨得他五髒俱焚,他運起內功相抗,使得自己的骨骼格格作響,血管嘭嘭地鼓漲,整個身體似乎要暴裂,簡直痛不欲生。


    忽然,任自飛腦中靈光一閃,何不利用一下的自己特殊耳力?


    當初在喜鵲山深穀中訓練過的耳力,可選擇性地聽周圍的聲音,能將聲音專聽遠處而避開近處。


    於是調整耳力,將聽力點放到十幾丈開外,那笛音和野獸的咆哮聲果然小了許多。


    不禁大喜,繼續將聽到往遠放了放,笛音和野獸的聲音如蚊蟲低鳴,自己感覺也好受了許多。


    於是繼續把聽力往遠放,終於聽不到笛音和野獸的嚎叫了,隻能聽到一陣撲拉拉的響聲,想是蝙蝠飛過的聲音。


    繼續向遠處探聽,悅耳的鳥叫聲便傳在耳中了,伴隨著仙音縹緲,應是聽到了石道之外。


    任自飛就這麽盤腿打坐,溫習著師父教授的各種法門訣竅,消磨著時間。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任自飛從入境中收回心神,將耳力逐漸拉近,那笛音聽不到了,睜眼一看,那群野獸已不見,隻見惡魔頹廢地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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