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自飛忽地站了起來,道:“以後你我相見,便是敵人,你不必再留情,我也絕不容情!”


    捏起飛行訣,騰空而起,向遠處飛去。


    千影夫叫道:“飛兒!”


    飛起來追去。


    任自飛飛出通天島,飛在海麵上,茫茫大海,一望無際,不知哪裏是出路,他也不管,隻顧全力向前飛。


    聽到千影夫人在後麵叫道:“飛兒,等等我,沒有我的指引,你找不到陸地,會累死在大海上的。”


    任自飛置若罔聞,隻顧努力向前,他的飛行術世所罕見,千影夫人的呼聲漸漸地遠了,終於聽不到了。


    任自飛望著下麵茫茫大海,一時不知何去何去。


    ※※※※※


    通天島一去不回,原本以為能夠登上通天島的各派高手們悵然若失,漸漸地離開了海岸,一個個垂頭喪氣又義憤填膺,當日便離開了神仙驛,神仙驛複歸往日的平靜。


    等外界的人都走完了,顏墨才露頭,她穿著黑衣,戴著鬥笠,麵蒙黑紗,走在神仙驛的大街上,一時不知該去哪裏。


    回蜻玉宮嗎?可是終難避免嫁給易錦繡。


    浪跡天涯嗎?可是師仇不報了嗎?要叛出師門嗎?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人活著怎麽這麽難呢?


    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她攔住一個路人問道:“任士法先生的住處在哪?”


    路人指給她,她便尋路而去。


    到了任士法的學堂,正好趕上放學,十幾個少男少女擁了出來,和任士法道了別,四散奔去,任士法站在門口,笑嗬嗬地相送。


    等孩子走完,他正要返回學堂,看到了顏墨,怔了一下,站著沒動。


    顏墨猶豫片刻,走上前去,施禮問道:“請問是任先生嗎?”


    任士法還禮道:“正是老朽。”


    顏墨吞吞吐吐地道:“我是任自飛的好友,受他所托,特來拜望先生。”


    任士法大喜,道:“原來是自飛的好友啊,快快請進!”


    兩人回到學堂,顏墨因想到在神仙驛也沒人認識她,便摘去鬥笠。


    說起任自飛登島一事,兩人在替他高興之餘,又不由唏噓,想到一個大活人,忽然之間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去了仙境,真是世事無常。


    任士法覺得氣氛沉重,調整了一下情緒道:“無論如何,自飛能得到神仙眷顧,便是喜事,我們應該替他高興。”


    顏墨道:“嗯,確是喜事。”


    兩人談了一會兒,顏墨起身告辭,任士法把她送出門外。


    顏墨吞吐一會兒,從身上摸出一個荷包,道:“他若回來,把這個給他。”


    任士法道:“敢問姑娘尊姓?”


    顏墨道:“我在荷包中留有書信。”


    任士法哦了一聲,歎息道:“曆來登島仙去的人,從未回來過,恐他也不會回來。”


    顏墨神色黯然,道:“一切隨緣吧!”


    告辭了任士法,顏走到街上來。


    神仙驛的繁華自是以前難以比擬,卻難比往日的祥和平靜,街上的小販因一點蠅頭小利而爭吵不休的事隨處可見,鬧哄哄的。


    顏墨走著走著,一抬頭,望見了“仙來客棧”四個大字,忽然想起,曾經聽人說,任自飛幼年時在此做夥計,心中一動,略一沉吟,便走了進去。


    正是晌午時分,店裏客人頗多,人頭攢動,顏墨站在店門口放眼一望,皺了一下眉頭,本想退出,忽聽到人們的談論之中,多有“任自飛”三字,心中好奇,便遲疑了。


    夥計過來招呼:“女居士,裏邊請!吃飯還是住店?”


    顏墨哦了一聲,道:“吃點飯,不住店!”


    夥計將顏墨引到最裏邊的一個角落坐下,顏墨要了兩個不炒,想了想,又要了一壺小燒。


    在等酒菜的時間,她側耳傾聽食客的談話,竟十有八九是談論任自飛的。


    一個道:“自飛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早看出是個不凡之人,當年手刃魔道頭子神魁,那時他才十二歲啊,你們想想,一個令正道人士聞風喪膽的人物,竟被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就輕鬆了結,你們說說這少年有多厲害!”


    另一個道:“是啊,確實非同凡響,隻可惜世人有眼無珠,當初自飛在時,我常看不慣別人欺負他,多次替他出頭,人還說我多管閑事,現在知道了吧,是你們錯識了英雄。唉,可是這樣的人物成了仙,以後也不知道正道能不能幹得過魔道。”


    再一個道:“記得五年前,喜鵲山的兩位道長要帶著自飛飛行,自飛言道:不用辛苦二位師兄,我自己會飛,說罷就騰空而去,竟飛得比大人都快。這真是了不得的事!他從小生長在神仙驛,未曾拜過師,何以會飛?是他天生便會飛,天生便是成仙的的料!”


    店掌櫃也來湊熱鬧:“是啊,難怪他自己執意要將名字改成任自飛呢,我真是老眼昏花了。


    聽到此處,顏墨冷酷的嘴角,微微浮起一抹笑意,她想到五年前那個夜晚,那個孩子從幾個魔道惡人的手下救下自己,原來他真的天生會飛。


    不自覺間,輕歎了一口氣。


    酒菜上來,顏墨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菜放進嘴裏吃著,味同嚼蠟,知道此非夥夫的手藝不精,而實是自己沒有胃口。


    望著那一壺小燒,失神良久。


    自己活到這麽大,還從未沾過酒,幼時不會,待長大了,心中隻有師仇,對於飲食娛樂毫不感興趣,對世間俗世從來不屑一顧,今日不知為何,卻要了一壺小燒。


    半晌,顏墨緩緩提起酒壺,倒了一杯,香氣立刻衝進鼻孔,竟有些迫不及待想喝。


    慢慢地舉起酒杯,就近唇邊,酒味更濃,心想,原來酒真的這麽好喝嗎?


    先讓嘴唇碰了一下酒液,微微有些辣,但尚能忍受,再不遲疑,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一股辛辣灼熱的感覺直穿喉間,像捅入一根燒火棍,舌頭像是被蜜蜂蜇過,難受無比,胃裏也似翻江倒海,便一手捂著胸腹間,一手捂著嘴,努力克製著即將爆發的咳嗽,其狀極是痛苦。


    好在店內食客的注意力皆在任自飛的話題上,加上她一身黑衣,又戴著鬥笠,還有黑紗遮麵,是以沒人注意到她。


    這時卻想,酒原來這般難喝!


    轉念一想,可是世人為何皆言美酒,美在何處?


    若在往常,顏墨絕不會對這些俗事提起興趣,今日不知怎麽的,卻極想窺探酒中奧妙,隱約覺得,這二十來年錯過了許多有趣之事。


    於是又倒了一杯,這回有了經驗,一點一點地抿咂,果然辛辣之味淡了些,慢慢地適應了,才緩緩地將一杯酒喝完,雖然談不到享受,卻不似第一杯那般痛苦。


    忽然想到,柒師姐曾言,世間之事,初時苦澀,後來便會甜蜜,如男女之事,第一次微覺痛苦,其後便隻有快樂。人活一生,倘若沒有情愛之事,實為遺憾。


    想到此處,臉頰一陣滾燙。


    接著倒了第三杯酒,喝了後,有些微醺,心跳加速,血液奔流,身體燥熱,心中一時湧過各種情感,似苦似甜,似悲傷似快樂,竟是十分的奇妙。


    聽到一陣銀鈴般的說話聲,驀然抬頭,見店門口走進一位妙齡少女,竟是認識。


    說認識其實也不認識,隻是曾有過一麵之緣,之前與任自飛等六人在客店吃飯時,顏墨見過她,當時覺得她和任自飛應該相熟,兩人應是暗中約定了什麽事,後來她卻沒來赴約。


    這名少女不是別人,當然便是許清涯。


    許清涯進得店來,叫道:“小二上茶!”


    自揀了一個空座坐下,夥計端來茶水,她又要了兩個小炒。


    夥計問道:“要酒不要?”


    許清涯道:“不要!”


    她在等上飯菜的時間,似乎對食客們的言談起了興趣,哪個說話,她便把目光投到那人身上,終於忍不住發問:“你是說,任自飛上了通天島?”


    那人道:“可不是?你從哪裏來?”


    許清涯道:“我從很遠的地方到此。”


    那人道:“你從很遠的地方到此,不就是為了觀摩通天島降臨陸地時的盛況嗎?怎地今日才來,通天島已經走了。”


    許清涯道:“我忘記了時辰,你說說是怎麽回事?”


    那人便添油加醋地將通天島臨近陸地之時的情景,以及任自飛隨著仙子登島等事一一說了,許清涯聽罷,眉頭微蹙,似有些憂心忡忡。


    這一切,皆被顏墨看在眼裏,果然,這女子和任自飛有些來往。


    許清涯又問了一些細節,神色愈發凝重,待飯菜上來,便不再言語,悶頭吃了幾口,在桌上放下幾個銅子,便起身離了店。


    顏墨也急忙起身離店,跟在許清涯身後,許清涯步履匆匆,並未察覺。


    這時,有四個穿著衛隊服的男子從斜刺裏閃出來,攔住了許清涯的去路,其中一個道:“敢問姑娘芳名?”


    許清涯道:“我叫許清涯,你們有何事?”


    那個男子道:“得衛隊長令,請姑娘去一趟衛隊府。”


    許清涯疑惑道:“我不認識你們衛隊長。”


    那個男子嘴角掠過一絲笑意,道:“去了你便認識了。”


    許清涯道:“我怕沒空,改天拜訪,我先走了!”


    繞開那四名男子,向一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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