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隻顧磕頭,道:“求求菩薩,救救我兒子吧,他來到這世上剛滿三年,一天福也沒享過……”


    顏墨實是為難,許清涯道:“大姐你別哭了,我救他便是!”


    顏墨叫道:“你不要命了!”


    許清涯歎口氣,道:“我的命是命,孩子的命就不是命嗎?”


    那婦人撲翻在地,大幅度地磕頭感謝。


    許清涯讓那婦人把他兒子抱到一片小樹林中,倚著一棵大樹立住,許清涯盤腿坐在他麵前,伸出兩掌,按在孩子胸口,隱約可見絲縷白氣灌入孩子體力。


    顏墨急得大叫:“你快收手,憑你的道行,還不足以救人,這可不是療傷,是要起死回生,別到時候他的命沒救回來,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許清涯的額頭很快滲出汗珠,臉色慘白,輕聲道:“你不用再說了,去附近看看,別讓外人過來。”


    顏墨歎息一聲,隻得轉身離去。


    許清涯的救人方法,可著實不高明,說到底就是以命換命,即使有幾百年修為的人也不敢輕易做此嚐試,無論成敗,都自損過重,嚴重時可危及生命。


    若是療傷尚可,可這孩子已死去兩三日了,若不是現在天氣不熱,屍身也要腐爛了,將這樣一具屍體修複,談何容易。


    顏墨站在遠處,一邊警戒地望著四周,一邊擔心地望著許清涯,隻見她已虛弱至極,這才是剛開始,離救活人還早著呢。


    多日相處,顏墨已對這個天性純良的女孩心生好感,有時也會疑心她的身份,防她是魔道中人,但她在一路上對自己的貼心照顧,讓自己冷酷的心感覺好暖。


    顏墨覺得,自己正在朝著世俗的方向改變著自己。


    她也許會變成一個俗人,一個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消耗,許清涯已到了半昏迷之際,但她仍不收手,全力輸送著真氣,她和那個小男孩已被白霧籠罩。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聽到一聲稚嫩的咳嗽,那孩子悠悠醒轉,許清涯卻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


    那婦人喜極而泣,撲過去抱住兒子,抱頭痛哭。


    顏墨跑到許清涯跟前,扶起她,隻見她已氣若遊絲,奄奄一息,嘴角掛著鮮血,臉白如紙,眼睛似閉非閉。


    顏墨道:“你還好嗎?”


    許清涯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輕聲道:“我成功了。”


    顏墨有些感動,含淚道:“是的,你成功了。”


    把許清涯扶得靠在樹上,摸出藥丸給她服下一粒。


    那孩子死而複生,懵懵懂懂,一時不知身在何處,被母親抱著,卻似不認識她。


    那婦人道:“孩子,你死了一回你知道嗎?”


    那孩子道:“我死了嗎?”


    那婦人道:“可不是嗎?是這位菩薩姐姐救了你!快給菩薩姐姐磕頭。”


    那孩子兀自懵懂,被母親拉起,跪在許清涯麵前,磕了三個響頭。


    許清涯體力已耗盡,動不了,道:“你們不要多禮,快去吧。”


    那對母子千恩萬謝一回,相行離去。


    顏墨坐在許清涯身側,摸了摸她的脈搏,道:“你是把人救活了,可你也許活不了了,你的脈搏已無。”


    許清涯不言。


    顏墨道:“你真是傻,這世道,每天不知有多少人死於非命,你能換回幾條命?”


    許清涯喘息一會兒,道:“換回一條算一條。”


    顏墨責怪道:“現在好了,你現在這個樣子,估計哪裏也去不得,動一動就會七脈俱碎,一切聽天由命吧,若上天有好生之德,就讓你活過來。”


    此時此刻,她也不知該做什麽,就陪著許清涯坐在那裏。


    就在樹林中歇息了一夜,許清涯略有好轉,但身體還是虛弱至極,顏墨攙扶著她找到一處街市,進一家客店要了間上房休息。


    一連休息了十數日,許清涯已完全恢複,她向顏墨表示感謝,顏墨道:“你也是個特異人,似此這般消耗真元,若是一般人,是活不過來了。”


    兩人離開客棧,繼續浪跡天涯。


    這日顏墨問許清涯出來這麽久,為何不回去,許清涯支吾而過,顏墨仍是對她疑心很重。


    通過這些日子的了解,顏墨直覺許清涯是個純真之人,心裏藏不住事,然而偏偏在家世方麵卻隻字不提,有意回避,顯然是在忌憚著自己。


    她的來曆一定可疑。顏墨如是想,所以還須跟著她。


    其實她心裏明白,她之所以要跟著許清涯浪跡天涯,更主要的原因是不想回去,不想接受那門婚事,不願意給那老頭兒做妻子。


    ※※※※※


    任自飛飛離了通天島,甩掉了千影夫人,不知東南西北,隻是憑著感覺飛行,卻遲遲不見陸地,料知自己飛錯了方向。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任自飛漸感體力不支,然而放眼一望,茫茫大海,竟無一個落腳之處,這可如何是好,難道要葬身大海嗎?


    隻能勉力飛行。


    天上出現了繁星,夜已深,在空中飛行的任自飛搖搖晃晃,偏巧他還特別怕水,若是會遊泳,在水中歇息片刻,或許可以接著飛。


    體力越感不支,終於身形不穩,一頭栽了下去,撲通一聲,沒入海水中。


    一股冰涼襲遍全身,一口水嗆進喉嚨,意識開始模糊,朦朧中,腦海裏出現了許清涯那張美麗的臉龐,然後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眼前有蒙蒙亮光,努力睜開眼,眼前真的出現了一張美麗的臉龐,卻不是許清涯。


    她看到任自飛醒了,驚喜地叫道:“爹,他醒了!”


    接著聽到一個粗重的聲音道:“是嗎?真是命大!”


    一陣腳步聲傳來,任自飛的眼前便出現了一張飽經風霜的男人的臉,向任自飛道:“你醒了?真是奇跡,剛救回你時,已是沒氣了,原本計劃著明日挖個坑,把你埋了,免得讓狼吞虎叼。留個全屍,也不枉父母生你一回。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給你點磨難,卻沒收你。”


    那個女子叫了聲:“爹!”


    不悅地瞟了父親一眼,似是告訴他此時說這些不吉利。


    任自飛掙紮著想坐起來,那位老人按住他,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端到他麵前,道:“你別急,水裏最是消耗體力,你的身子已虛到了極點,先喝碗魚湯補補吧。”


    又道:“請教尊姓大名?”


    任自飛道:“任自飛。”


    安兒父親哈哈大笑道:“天高任鳥飛,你是飛不動了,掉進了海裏吧。”


    任自飛慚愧地一笑,沒想到安兒父親隨便一句玩笑話,竟說中了自己的經曆。


    安兒父親將魚湯遞給女兒,道:“安兒,你喂他喝點,別喝多了,身體太空,喝多了反而不好。我出去看看,唉,這鬼天氣,連日大雨,怕今天又出不得海了!”


    說著,緩緩地走了出去。


    任自飛用肘子支住身體,努力直起頭來,道:“是你們救了我嗎?”


    安兒臉紅了一下,道:“嗯。”


    舀了一勺魚湯,吹涼了送到任自飛嘴邊。


    任自飛見她約和自己年齡相仿,大概因為常年風吹日曬的緣故,臉色微黑,卻透著一種健康和活力的光澤,兩隻眼睛極大,清澈透亮,閃著靈氣。


    個子不高,身材卻比許清涯顯得結實飽滿。


    她穿著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腰間束著一根布帶,把整個身體襯托得玲瓏浮凸。


    她顯然平時很少與人交往,似乎想看任自飛,卻又不敢和他正眼對視,總是躲躲閃閃的,一副害羞的樣子。


    任自飛確實餓了,喝了一口魚湯,頓時便如一股激流湧遍全身,精神不由為之一振,道:“多謝安兒姑娘父女的救命之恩,日後必粉身相報!”


    安兒見他說得這麽鄭重,臉更紅了,想說什麽,欲言又止,又舀了一勺魚湯,吹涼了喂給任自飛。


    很快,任自飛便將那碗魚湯喝完,氣力恢複了不少,托著床板坐了起來,問道:“你們是漁民嗎?”


    這時他發現自己的上身已穿上了衣服,想是安兒父親的,略顯肥大。


    安兒微微頷首,道:“嗯,我們世代以捕魚為生。”


    任自飛又問道:“我來這裏幾日了?”


    安兒將空腕拿到盆裏洗涮,道:“昨日傍晚時分,我出去收拾魚具,見你被海水衝到沙灘,便教爹爹拉你回來。現在是早上,你來此也就是一晚上的工夫。”


    說著,臉又紅了。


    任自飛哦了一聲,想了想,問道:“神仙驛距此多遠?”


    安兒側頭想了一會兒,道:“不知道,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任自飛又問:“喜鵲山呢?”


    安兒仍是搖頭,道:“不知道。”


    任自飛再問:“這裏是海岸嗎?是什麽海?”


    安兒道:“南海。”


    看來通天島已從東海飄到了南海,不然自己隻飛行了一日,怎會到此?


    這時,天空中傳來一陣雷聲,接著便劈裏啪啦地下起雨來。


    門簾掀開,安兒的父親跑了進來,道:“又下大了!”


    見任自飛坐了起來,道:“你恢複得倒快,我有一次外出補魚,被一條芭蕉魚刺穿了船身,翻覆在海裏,後來被一戶人家相救,昏睡了三日方醒。即是醒了,也足足休養了半月方才下床行走。”


    他其實並不老,隻是臉上顯得有些滄桑之感,一雙小眼睛炯炯有神,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個子不高,卻特別壯實,胸前的肌肉即使被衣服遮著,也顯得格外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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