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拉著宋清月的手,繞過那排艱苦樸素的宿主樓,穿過回廊,後頭有個大且方正的院子。


    院子裏原本隻有一顆老槐樹,但是因為宋清月要過來住,李昭提前過來在院子的中央臨時壘起一堵水泥磚牆,牆的後頭還搬了些花花草草。


    宋清月住的那棟小樓是去年李昭寫書的時候就開始建的,皇帝那時候就想好了。開恩科的時候,要加一門算學考試,還要讓宋清月來出考題。


    整座小繡樓就是一座藝術品,磚木結構,小巧,但精致,用的木料都是好料子,上頭還雕刻了各種花樣。


    窗戶是按照宋清月的習慣給特意挖大一號,都安裝了玻璃。


    原本二樓是給宋清月住的,不過她現在懷著身子,不方便,就把一樓側邊的廂房改成了臥房。


    屋裏的一應擺設、物件都是從潛邸東路拿來的,除了屋子的麵積小點,倒沒有什麽叫宋清月不滿意的。


    隻不過因為屋子小,所以床也小,宋清月現在挺著大肚子,李昭又人高馬大的,兩個人根本躺不下。


    李昭原本對屋子裏精致的雕花、擺設還挺滿意的,看到裏屋的的床榻之後,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得抱著枕頭一個人睡!頓時臉就黑了。


    怎的就造得這般小?


    真後悔!


    宋清月倒挺自在。她這次來帶了一個鳳七,一個佟嬤嬤,還有墨扇跟墨竹,其實還有個楚太醫住在前頭的考官宿舍樓裏了。


    她本人,以及她肚子裏的那團肉,都是大周朝的寶貝疙瘩,一個都不能出事。


    住進來的當天下午,宋清月便把相當於一份數學高考卷的題目寫了出來,第二天,又寫了兩份的量。考三天呢!不多出點題目多浪費啊。


    基本上都是《方程、函數與線性規劃》這本書裏提到的知識點。


    隻有最後的一道附加題其實不難,微積分的知識幾分鍾就算出來,可要是不懂,那就完完全全地抓瞎了。


    這道題放在這兒就是宋清月的想要瞧瞧看這個時代到底有沒有天才。


    祖衝之算圓周率所用的割圓術實際上跟微積分用的都是同一個思路:無限逼近。


    既然已經有了這個思路,隻要按照這個思路一直走下去,就能摸到微積分的邊邊。


    三份卷子出好之後,李昭親自從頭到尾做了一遍,前頭都還算順利,就是最後一道題,他花了整整一天,算了好幾十張紙也沒算出個所以然來。


    當天晚上呆在宋清月屋裏不願離開,熬了一個通宵,次日一早給了宋清月一個近似值的答案。


    宋清月看著李昭熬出的黑眼圈樂得哈哈笑。


    看著李昭那算了厚厚一摞的草稿紙,驚喜地發現這貨居然真的已經摸到微積分的邊了!好像隻要再往前走幾步就能完成一次積分推導了!


    不過現在李昭沒功夫做研究。


    看到宋清月臉上幸災樂禍的壞笑,他就知道這是個自己沒學過的新玩意。


    狠狠捏一把宋清月的小臉蛋,留下個紅紅的指頭印子,李昭恨恨告誡道:“別告訴我答案,等為夫做完手頭的事自己想!”


    宋清月笑著點點頭,李昭這股學神的勁兒哦,不當個科學家,卻要去搞政治,忽然覺得有點浪費怎麽辦?


    李昭轉頭就完善試卷去了。


    首先,他把幾道純算數的題目改成了應用題,接著又把幾道用阿拉伯數字表示的題目改成了用算籌表示,還在試卷的開頭貼心地標準了宋清月發麵的數學符號對應的數字和運算。


    最後他自己根據《九章算術》裏麵提到過的內容又出了一份卷子,內容包括一些簡單的幾何計算,南宋數學家秦九韶的“正負開方數”、“大衍求一術”的應用,而南宋另一位數學家楊輝所研究的等差數列以及一種數學遊戲“四階幻方”,也就是數獨,亦被李昭放進了試卷中。


    除了計算之外,還有幾何證明題,比如:證明勾股定理。


    最後是兩道闡釋題,分別是解釋割圓術和天元術。


    這樣三份卷子,涉獵極廣,也照顧到了更多來自偏遠地區的舉子,就算完全沒有研究過李昭去年新寫的那本書,但凡從前對算學上過心,學習過、研究過一點點的,都不至於拿零分,可要想拿高分也極不容易。


    宋清月拿來做一遍,發現自己也有好多不懂的,李昭總算能在親親娘子麵前叉腰得意一會了,偏他還賣關子,說要等他把那道積分題解出來,再來教宋清月。


    宋清月嗬嗬幹笑——這男人幼稚的勝負欲啊!


    ~


    宋家最近最忙的就是門房小斯們了。


    過來遞拜帖的人太多,家裏有點關係就想跟當朝閣老套磁的也太多。


    然而宋建鳴一個學生也沒見。


    不管是托了張家的關係還是梁家的關係的都一概不見,隻掏錢租了一個別院,讓京趕考的宋家或是江陵的舉子們好有個落腳的地方。


    學生多固然有學生多的好處,可曆史上被自己學生坑慘的老師也不在少數。


    就好像北宋的晏殊,那真是被學生歐陽修坑得好慘。


    謹慎又愛惜羽毛的宋閣佬早就不用擔心自己的命令沒人願意去執行了,他隻唯恐所謂的“黨羽”眾多,唯恐太多人對他的命令唯命是從,更害怕太多人打著他的旗號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再說宋建鳴亦是這次的主考官之一,若是被卷進什麽舞弊案裏,那便成了褲襠裏的地瓜,不是屎也是屎了。


    大周朝的會試一共有十八個考官,兩名主考官,稱為總裁,其餘的十六個為副主考。


    不過這次因為多了一科,所以多了兩位考官。


    其中一位就是編寫了算學書的大皇子殿下李昭,至於另一位,卻沒公布,隻有宋建鳴知道,那就是自家閨女,沒有人比她更有資格當另一位考官了。


    二月二十五,宋建鳴同其餘幾位同為考官的大人由宮裏的內監們護送著入住考官小宿舍。


    除了兩位主考官的屋子是事先確定好的以外,別的屋子都是大家隨便挑。


    陸文燕的祖父,曾經的工部侍郎,這次也受命過來當副主考。


    原本皇帝是想不起他來的,不過內閣在草擬考官人選的時候,皇帝要求必須找一個精通工事的人來出一道水利相關的題目。現任工部侍郎祁大人吧,巴結皇帝、宣揚實學的態度擺得極端正,但這人在各種工程學方麵的建樹實在不咋樣,甚至連宋建鳴都不如。


    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個極為精通為官之道的大草包。


    而現在工部他手下的這批人多少都跟祁大人有幾分類似,當官厲害,做事卻有點拉胯。


    一群人聚在一起每日研讀李昭那本著作,可研讀了兩三個月,卻沒什麽實質性成效。


    若非皇帝近半年來都忙著懲治貪官、鏟除異己、坐穩皇位,還沒來得及關心到工部,這群人大概早被換掉了。


    隻要仔細瞧瞧,就能知道現在的工部,混得好的都是會鑽營的“酒饢飯袋”,真正有些本事的卻在下頭幹著最髒最累的活。


    從尚書到兩位侍郎再到四司郎中一個夠格的都沒有。


    現任的不夠格,隻好看看前任裏頭有沒有。


    這麽一來,立刻就想起被宋辰旭誇過的陸老大人,那位回家丁憂之後就再沒被起複的前任工部侍郎大人來。


    於是宋建鳴就這麽跟皇帝提了一嘴陸老侍郎,皇帝第二日就召見了。


    有沒有點真本事,一問便知。


    誰知道,沒等皇帝張口問,陸老大人倒是先開口把大皇子殿下那本算學書用十分誇張的益美之詞誇了整整三盞茶功夫,要不是他很具體地說明了這本書中所述方法將如何提高工程效率,皇帝差點把他歸成祁仕斌的同類。


    可等老郎中完完整整把話說完,皇帝覺得自己都不用問了,陸老大人所述的就是科學的項目管理方法,一旦應用起來,說小了就是加快各類工程進度,省工、省料、省錢,往大了說,想想法子興許還能提高整個官僚機構的行政效率。


    這對朝廷來說好處大大的!於是皇帝直接點了早已退休在家的陸老大人去當副主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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