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這日,卯時三刻,餘嬤嬤就急匆匆過來要把世子妃叫起來沐浴梳妝打扮了,不料被白嬤嬤攔了下來。


    “餘嬤嬤若是不想叫世子妃冷著臉見客,最後等到辰時再叫她起來。”


    白嬤嬤說得一臉高深莫測。


    餘嬤嬤驚道:“這是什麽道理?等到辰時哪裏來得及?”


    白嬤嬤隻很肯定地點頭:“來得及,昨晚洗過頭發了。”


    餘嬤嬤坐立不安地等了半個時辰外加一刻種,白嬤嬤終於進去把宋清月叫醒了。


    接下來餘嬤嬤就見證了令人極為驚訝的一幕:隻見世子妃一邊沐浴一邊用粗鹽刷了個牙,然後一邊由著白嬤嬤幫她通頭發,一邊穿好了衣服。白蘑蘑手上用的梳子很是特別,看起來更像個刷子,是用野豬的鬃毛做的,比一字形齒梳要更容易把頭發疏通,刷完再用齒梳,無需用油都非常通順,掉的頭發還少。


    接著宋清月一手拿著個她最愛的揚州三丁包子小口小口地吃,另一隻手拿著賓客名單,以及昨天做過的筆記,又複習了一遍。


    世子妃上妝也極快,她也不上粉的,隻用石黛瞄了個眉毛,在眼角略掃了兩下桃色胭脂,唇上塗了淡粉色的唇脂,隻在眉間貼了桃色花鈿和幾顆小珍珠,就明豔非常。


    從起床到沐浴到梳妝打扮穿戴好,包括用完早膳一共花了兩刻鍾不到。


    正好,正院裏王妃也差不多就這個時候起,竟是一點沒耽誤。


    餘嬤嬤一時間驚得嘴巴都忘記合上了。


    再將打扮停當的宋清月從上到下打量一通,立刻就皺了眉頭,這……穿的這是什麽?


    小衣外穿了一層暗雲紋的素色苧麻中衣,外頭罩了一層蘇繡魚戲荷葉間圖案的十樣錦色的軟容紗褙子,下頭是素色的葛紗綜裙,外頭罩了一層霞紅的軟煙羅,那軟煙羅裙罩上似乎還加了少許金線進去,走起路來,有細碎的點點金光在裙麵上閃爍。


    也不知道這樣的料子她從哪兒弄來的,像是在江南一些手藝精湛的民間織造坊裏專門訂製的料子。


    最特別的還是那褙子的衩一隻開到了腰上邊,有她腰兩側掛的兩串珍珠,怎麽像是本該掛在頭上的挑牌?!


    這收腰的設計把她原本就纖細的腰襯托得簡直纖纖不盈一握,似乎肩膀部分的剪裁也比較特別,更加貼合身材,把那原本掩藏在寬鬆上衣裏豐腴的地方也凸顯了出來。


    這世子妃還真是,雖然纖細,卻不幹癟,實在是……


    餘嬤嬤不自覺又吞了一口唾沫,她想說非常不成體統,可偏又覺得漂亮得移不開眼,別說男人了,連女人都想一直盯著看個夠。


    宋清月對著一人高的大銅鏡檢查了一下頭上這個嵌了紅寶石的羊脂白玉的扇形頭飾,又轉了個圈,覺得自己美噠噠。


    戰袍加身,準備好戰鬥了!


    宋清月心情極好地轉身對著還在愣神中的餘嬤嬤道:“看來餘嬤嬤也覺得這一身很漂亮呢!走吧,咱們給父王母妃請安去。”


    等餘嬤嬤反應過來追出去,宋清月已經跨出了屋門。


    屋外六個玉見到宋清月這一身也是一驚,除了她手裏拿的那把折扇,從上到下,從裏到外,沒有一樣是她們準備的。


    玉棋當即便變了臉色,這是世子妃不信她們的意思?玉靜、玉屏、玉香震驚之後也是一臉惴惴不安,都覺得這是世子妃的下馬威!臉上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地感到難堪至極。


    玉書和玉琴慣是高傲的,驚豔中帶著羨慕,羨慕中帶著嫉妒,嫉妒中帶著不服氣,末了還要在心裏嘀咕:這是哪門子的當家主母?一點都不端莊!


    白嬤嬤還有墨韻幾個都覺得解氣,昂著下巴,跟著宋清月的肩輿出了五芳齋的院門。


    這裏頭就宋清月腦子裏沒這麽多彎彎繞,她不是想不到那六個玉心裏怎麽想,也並非故意叫她們難堪,實在是——懶得想。


    她都是東路副總了,怎麽會在意幾個前台銷售心裏好不好過?要是李昭真因為這幾個丫鬟給自己不痛快,她就趁早收拾行李,卷鋪蓋去江南找個風景如畫的地方“養病”去。


    到了桐棲堂,王爺的兩位側妃,四位良媛都已經到了,孟玉妍也到了。


    自從宋清月嫁進來,除了新婚第二日敬茶,竟是再沒碰上麵了。


    今兒宋清月睡飽了,還按照自己的心意打扮美了,心情好得不能再好,笑著主動跟屋裏幾位小姑子見禮:“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早呀。”


    “大,大嫂早!”王府裏幾位姑娘的規矩禮儀是極好的,今日不知怎麽了,一個個站起身的時候有些跌跌撞撞的。


    宋清月又主動和孟玉妍打招呼:“二弟妹早呀,今天天氣真是好呢。”


    孟玉妍還有一屋子女人還陷在對宋清月這身打扮的震驚中沒回過神來呢。


    “啊,早……早啊。”孟玉妍的眼睛黏在她這一身自自帶仙氣的衣裙上有些移不開眼,一時間話都不知道要怎麽說話了。


    宋清月便十分好意地提醒道:“今日是我生辰,弟妹不祝我芳辰吉樂麽?”


    孟玉妍嗬了一聲,對著宋清月行了個平輩禮,“大嫂生辰吉樂,不過大嫂年歲長了,怎麽這臉皮也跟著厚了?”


    宋清月摸了摸自己的臉,道:“是麽?我出門前才照了鏡子,我這麵皮還是這麽又白又滑的,沒覺得厚了呀。”


    “噗,那大嫂大概得多喝明目茶。”孟玉妍嘴上跟宋清月打著機鋒,眼睛卻已經十分誠實地黏在宋清月的衣裙、首飾上不願意挪開。


    好看,是真的好看,不想承認也得承認,她要是個男的,保準看一眼就要被勾走了魂的。


    “對了,二公子呢?怎麽沒跟二弟妹一起來?”怎麽彎彎繞地說話宋清月不會,但怎麽往人肺管子上戳她還是會的。


    果然,一句話就讓萌玉妍黑了臉,想起那個姓吳的賤人她就來氣。


    昨晚其實李易在正屋用的晚膳,他本意也是要歇在正屋的,她也就抱怨了兩句她想問花房要兩盆花,結果花房的人說是花全被搬去東路了,然後李易就說了她心眼不要太小什麽的,接著不知怎麽就扯到吳姨娘身上去,兩人就吵了起來。


    最後李易被氣得真去歇在吳姨娘屋子裏了,到現在還未起。


    孟玉妍覺得丟臉極了,她再是不如意,也不願意在宋清月麵前不如意,便凶巴巴地問道:“怎麽,大嫂這是連小叔子屋裏的事也要管麽?”


    宋清月嗬嗬幹笑著:“我管他做什麽,我這不是關心二弟妹麽?二弟妹這性子啊,嘖嘖,怕你們以後夫妻失和就不美了。”


    “宋三!”孟玉妍快被她氣得要跳腳了,指著宋清月的鼻子,瞪著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


    “誒,二弟妹消消氣,一大早的氣飽,一會吃不下本世子妃的長壽麵了,今兒還是我生辰呢。氣多了傷肝,臉要變黃的。”說著宋清月還過去拍拍孟玉妍的後背,幫她順氣。


    兩位王側妃以及四位良媛津津有味地看著兩個小輩媳婦兒吵嘴,恨不得來盤瓜子觀戰。


    年輕就是好啊,如今她們相互之間都已經沒什麽脾氣了。


    兩人鬥著嘴,王妃終於來了。


    眾人起身行禮,宋清月這才出聲:“兒媳給母妃請安,母妃昨晚睡得可好?”


    王妃擺擺手,“起吧,不必多禮。”扶著嬤嬤的手到了上座。


    今日她故意起晚了一刻鍾,就想叫宋清月多等一會,哪曉得那死丫頭來得也晚,她要是知道宋清月不僅辰時才起床,而且來之前還吃了一個三丁包子墊肚子,估計又要氣個半死。


    坐下後才仔細打量宋清月,這一看便覺得有些刺眼——實在是過於光彩照人了!可要說不合規矩,其實也沒什麽不合規矩的地方,該遮住的地方也是遮住了的。


    皺著眉頭盯著看了半晌,剛想張口訓斥兩句,就聽門外太監唱喝:“肅王殿下到!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五公子到!”


    眾人聽聞紛紛站起身,肅王走進來便齊齊行禮。


    “妾身見過殿下,給王爺請安。”


    “兒媳見過父王,給父王請安。”


    “女兒給父王請安。”


    一屋子女人七嘴八舌地說著,宋清月腦海裏忽然蹦出幾個詞:“上課!起立!同學們好!老師好!”


    接著腦海裏又蹦出一個詭異的場景——汪公公道:“請安!”王妃道:“起立!”王爺:“大家好!”眾人:“王爺好!”


    該多搞笑啊……


    這麽胡亂想著,宋清月的嘴角便憋著一抹詭異的笑,她這該死的跳脫的腦袋啊。


    肅王坐下掃了一眼宋清月,便是眼前一亮,這些年美人兒見過不少,能驚豔到他的還真是不多,這丫頭,當真是,當真是……李昭那臭小子的福氣啊!


    見她臉上憋著笑,便問道:“今兒什麽事情讓老大媳婦兒高興了?說來聽聽?”


    宋清月自然不能說什麽大家好、王爺好的事情,隻能滿口胡諏:“回父王的話,今日兒媳生辰,見著這天空萬裏無雲的,便覺得心情好。”


    肅王昨晚不知又跟幾個妖精在房裏打架了,眼下還烏青著,今日早起灌了三杯濃茶,所以昨晚的縱情倒是不妨礙他現在的精神頭,笑得一臉慈和,點頭道:“今兒天氣確實好。”又轉頭看向幾個兒子:“快給你們大嫂見禮,生辰禮都備了些什麽?趕緊拿來出叫你們嫂子開心開心。”


    這句話說得,王妃和莊側妃臉色立刻就不太好看了,這是把宋清月的位置捧得有多高,才會叫小叔子們去討好大嫂?


    二公子李易臉色最不好看,他比宋清月還大一歲呢,叫他給宋清月送生辰禮不是不行,讓他介意的是父王的態度。父王捧世子妃,便是變相地捧著大哥,叫他們對著宋清月低頭,便是讓他們對著大哥低頭。


    不就是晚生四年麽?同樣是嫡子,他自認不差李昭什麽!


    再見宋清月這般絕色,更是叫他嫉妒得發狂,他甚至幻想,等他有機會弄死大哥,就把這女人搶過來,鎖在身邊當禁臠。


    他別扭地起身給宋清月見禮,送的生辰禮是一張名家做的古琴,盡管她完全不會彈,但宋清月大大方方地接了,沒有一絲露怯。


    三公子李昐乃是莊側妃所出,隻比二公子李易小三個月,盡管莊側妃心裏不舒服,他倒是挺坦然的,恭敬地給宋清月送了生辰禮:一張宋代名家的丹青。


    四公子李旻比李易和李昐都小一歲,人看著跟他娘孫側妃一樣,總是低調而瑟縮,微微有些含胸駝背,一雙眸子黑洞洞的,給人陰惻惻的感覺。


    關於肅王的其它兒子,原著裏沒有過多描述,反正肅王兵變失敗後,除了李昭帶著一群親信逃走以外,連同王妃、世子妃在內,王府上下幾千號人,被憤怒的老皇帝皇帝幾乎全部誅殺。


    關於他們的前一世,原著裏似乎都沒怎麽提起過。


    五公子李昤生母早逝,他那份禮是汪公公幫忙準備的。


    尤良媛生的六公子李時才十歲,瞧著倒是個乖巧的,不過顯然他的零花錢不如哥哥們多,禮物也像是尤側妃幫忙準備的,送了宋清月一對南珠耳墜子。


    他自覺有些拿不出手,臉上泛著不好意思的紅暈,宋清月都笑盈盈地接了,向他道謝:“多謝六叔,很好看,我很喜歡。”


    六公子聞言雙眼一亮,又跟宋清月做了個揖,一臉傻笑地退到一邊去了,這娃是個顏控,尤愛美人,一雙亮亮的眸子盯著大嫂看個不停。若非尤良媛拉了他一邊,還不知要看到什麽時候。


    接著便是幾位小姑子以及孟玉妍這位妯娌送禮物,大多是一兩件首飾或是繡品之類的。


    孟玉妍對宋清月態度不怎麽好就算了,宋清月不甚在意,但是大姑娘李嬅似乎看著自己的眼神隱隱有著怨念就讓宋清月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她倒是聽說李嬅正在議親,可這跟自己有什麽關係?王妃、側妃都在呢,怎麽也輪不到她這個嫂子幫忙張羅啊。


    宋清月哪裏知道李嬅看上自家大哥了,但因為宋清月成了世子妃,李嬅就嫁不成自己大哥,就怪到她頭上來了。


    另外就是,李嬅議親也議得不太順,莊側妃的意思是叫王爺去宮裏給嬅兒求個郡主爵位。沒有郡主,能有個縣主也是好的,但肅王沒去,他也不願意去,沒道理別家王府庶出的姑娘都沒爵位,偏偏他肅王府的姑娘有,再說北邊打仗呢,南邊水師也缺銀子,多封一個爵位,就要多給一份銀子,老皇帝現在摳門得很,他可不想觸宮裏那老頭子的黴頭。


    再說了,等大位到手了,都是要封公主的,要是敗了,一家子都是灰飛煙滅的下場。肅王真是覺得無所謂,莊側妃要鬧,他就躲著,扔給王妃去處理。


    等小輩們送完禮,才是王爺、王妃賜的生辰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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