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到達祁連山腳下的莊浪縣的時候,是十月初七。


    天空下起鵝毛大雪,風還大,太難走了,車隊就在莊浪縣城安頓下來。


    羊肉鍋子吃撐了,加上天氣實在寒冷,人就開始犯懶。李昭是個不怕冷的,見雪小了,就想拉宋清月去城中四處轉轉。


    宋清月一瞧雪還沒停,不太想出門,墨韻幾個也在邊上勸:“殿下,世子妃身體不好!讓世子妃這個天氣出門轉悠,凍病了就回不去了!”


    李昭還真被嚇到了,立刻叫人再添一個火盆,被宋清月攔住了:“別弄太暖和,一冷一熱更容易傷寒。”


    李昭鄭重點頭,現在娘子說什麽都是對的,畢竟是星宿下凡,亦或是叫仙人點化過的,李昭已然對此深信不疑。


    宋清月有些無語,重要的不是結論,是科學方法論好嗎!


    誒,算了,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她就先當一陣子神棍好了。


    李昭自己閑不住,出門轉了一圈,沿路買了些零嘴和小玩意兒,帶回去給宋清月解悶,可轉念,他又覺得宋清月這樣的人大概永遠都不會覺得悶。


    畢竟她腦子裏裝著大千世界,包羅萬象,什麽都有,這樣的人又怎麽會覺得悶?


    這麽想著,手裏的小首飾、小掛件瞬間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回來的時候,宋清月剛沐浴完,正在梳頭。


    李昭見墨韻用的正是她送的那套十二信花的錫製梳子中的一把,有些驚訝:“怎麽拿這梳子梳頭?”


    宋清月疑惑:“不是你送的麽?我喜歡所以用它呀。”


    李昭脫下鬥篷,在炭火邊烤了烤,小秦公公端來溫水,他淨了手,才在她身邊坐下,拿過墨韻手裏的梳子,叫墨韻退到一邊,親自幫宋清月梳頭。


    “我以為你會舍不得用它,將它們好生收起來呢。”李昭一邊替她梳半濕的頭發一邊說道。


    “收起來不就見不著了?那怎麽能叫喜歡呢?喜歡就要放在眼前時時刻刻瞧著才開心呀。”


    “是麽?”李昭忽然將她拽進自己懷裏,低頭問道:“那月兒可想要時時刻刻都見到夫君?”


    “想……啊。”


    “小騙子!”李昭捏她的臉,“昨日還嫌我煩,不肯與我說話,執意要與你姐姐一道坐車!”


    “你問太多了,人家累嘛!”宋清撒嬌,伸手鉤住李昭的脖子,“月兒最最最最喜歡殿下了!像殿下這麽英武不凡,帥氣儒雅,又對月兒好的男子,除非是眼瞎了才會不喜歡呢。”


    李昭嘖了一聲,這小女人自從那日說開之後,像是開了一道什麽閘門似的,越來越會撒嬌了,她聲音又好聽,嬌嬌軟軟的,聽多了怕是要腎虧。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還知道我對你好。”


    宋清月就把頭放在他頸窩裏蹭:“月兒當然知道。殿下送那套梳子來,那麽多夫人小姐瞧著羨慕呢!我那日可得意了。”


    “叫聲阿昭哥哥聽聽。”


    “阿昭哥哥~”


    李昭深吸一口氣,低下頭去堵住她的唇,室內的下人瞬間退了個幹淨。


    親完,他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說道:“那個,月亮到地球的距離怎麽算出來的?上次沒聽明白,那個什麽萬有引力,你再給我說說唄。”


    宋清月的臉瞬間黑了黑,這幾日她已經被李昭的十萬個為什麽轟炸得焦頭爛額……這一路李昭像是個三歲稚童一般,好奇心爆棚,什麽都要問,她快被煩死了。


    她從李昭身上站起來,看了看李昭帶回來的幾件有西域特色的首飾、掛件,上了暖閣的軟榻,坐在暖和的被窩裏,饒有興致地把玩起來:“天體力學的內容你聽不懂正常。你先學完初高中數學再說吧,墨韻就能教你。”


    “你看你,又對為夫不耐煩了!還叫個丫鬟教本世子!”


    “眾生平等,殿下也要不恥下問才好。”


    “可我就隻想要你教我。”李昭跟過去,上了暖塌,掀開被子,鑽進去,將宋清月抱住,湊在她耳邊問道:“今日可是不易受孕的日子?”


    宋清月瞟他一眼,翻個身,趴在他身上,又嬌又媚地笑道:“今日不巧,正是妾身不便伺候的日子。”


    “你莫不是哄我?”李昭不滿。


    “當然是真的,沒騙你!”


    “那咱們就抱著說會話。”


    宋清月預感他又要繼續十萬個為什麽了,趕緊道:“今晚我不想說,不如殿下給我說點什麽?”


    “想聽什麽?”


    “嗯——河西有關的?什麽都行。”


    李昭想了想,先說了個隋煬帝帶著妃嬪大臣們西巡,差點在祁連山上凍死的故事。


    他的聲線低沉而富有磁性,說起故事來生動有趣,中間還夾雜了些野史裏比較有趣的段落,幾次把宋清月笑得,趴在他懷裏咯咯打顫。


    李昭很有成就感,再接再厲,說起霍去病橫掃匈奴的故事,“霍將軍死後,漢武帝在河西設敦煌、酒泉、張掖、武威四郡。武威,意為國之武功軍威;張掖,意為張國之臂掖,以通西域;敦煌是盛大輝煌之意;至於酒泉,則是傳說霍將軍帶領著將士們打到了這裏,在擊敗匈奴之後,為了慶祝戰功,將酒全部倒進了那裏的泉水裏,意為與喪命的戰友,與祖宗天地一起痛飲。”


    “那這四個地方現在都在哪兒?”


    “酒泉差不多就是嘉峪關的位置。”李昭道,“張掖在涼州附近,我們現在這邊差不多就是武威,敦煌的話,就要出嘉峪關了,在沙洲衛,不過那邊現在已經沒什麽人了。”


    “過去危險麽?”宋清月雙眼又亮起來,一顆想要出門旅遊的心忽然躁動起來,“能去那邊看看嗎?據說那裏有個千佛洞,可壯觀了!”


    李昭搖頭:“去不了,那邊太危險了。”


    宋清月失望地啊了一聲,不高興地撅起嘴。


    李昭不想叫她失望,捏捏她的嫩臉:“你想看千佛洞的話,河西多的是,離這裏不到一百裏就有一個金塔寺,寺後頭的山上就有個千佛洞,再往西走一點,還有個馬蹄寺,也有千佛洞。”


    “當真?”宋清月又高興起來。


    “自然。等雪停了,我帶你去馬蹄寺吧,那裏的千佛洞大些。前秦時期一個叫郭瑀的隱士,躲進祁連山裏著書立說,是他帶著學生們鑿出來的,西域的和尚來了以後,漸漸把儒洞改成佛洞了。”


    宋清月撐著下巴盯著李昭的俊臉笑,忽然湊過去親了一口,“殿下真厲害,怎麽什麽知道!”


    李昭見她眼神裏閃著崇拜的小星星,忽然就又心猿意馬起來,翻身將她壓住,氣息不穩又問了一遍:“今天當真不行?”


    宋清月十分遺憾地點點頭:“真不行。”


    李昭歎口氣,又翻下來,平躺到邊上。


    手在被窩裏拉住宋清月的小手,宋清月親親他的麵頰安撫他道:“殿下,你說皇帝雖然富有四海,有多少皇帝真正見過自己的萬裏江山?”


    李昭笑道:“還真沒有幾個。”


    宋清月道:“那你當了皇帝以後,可以算是見識最廣的皇帝了吧?嶺南呆過,西北來過,還差南疆。以後咱們有機會也一起去雲南瞧瞧?”


    李昭嗤笑一聲,側身來將她抱住,在她耳邊低聲道:“這話也就你敢這麽說了,怎麽當皇帝在你嘴裏跟用膳一樣簡單?”


    這不是做反派的,就該囂張點麽?


    她現在就是個反派啊!


    宋清月哼道:“你娶到我了,居然還不信自己就是天選之子?”用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畫圈圈,撒嬌道:“你得當呀,你不當皇帝,我給誰吹枕頭風去?月兒還指望著夫君日後能給女子開科考呢。”


    李昭大笑,給她拉被子:“行了,要是真有那一日,我一定想盡辦法給你辦到。睡吧,不早了。”


    宋清月是真的困了,在他懷裏很快就睡著了。借著雪夜的天光,他輕撫她的麵龐,細細欣賞這張絕美的臉。


    這女人是他從十二歲起就認定要娶的人。


    她那時候才六歲,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團子。


    他當時是為什麽就認定了她的呢?


    就憑那句壓寨夫人?


    他自己都忘了。


    或許這當真就是天命所歸?


    她是上天派來祝自己一臂之力的人?


    可她婚前偏差點就沒了,一場風寒幾乎要了她的命。


    她心裏還想著要逃婚。


    那日她哭得淒慘無比,而他差點就真的放手讓她離開了。


    啊,差點忘了,洞房花燭的時候她暈過去了。


    鳳冠落在地上,珍珠滾了滿地。


    她軟軟倒在自己懷裏,臉色慘白。


    成婚那日的情景他根本不敢去回憶。


    如今想來,這些莫不都是老天爺這是在警告他,老天爺能把月兒給他,卻也隨時都可能將她收走?


    他抱緊她,幾乎一夜未眠,內心從未如此紛亂,也從未覺得如此惶恐過。


    次日,宋清月發現李昭對自己似乎更黏糊更熱烈了。


    果然啊,這狗男人是信了自己的忽悠,認為自己對於他的事業有幫助,才會這般吧?


    宋清月心想李昭還真還是書裏那個李昭啊,事業狂人設立得穩穩的。


    擺脫了糾結的情緒幹擾,特別是放飛自我之後,她甚至覺得自己沒有以前那麽容易動情了,看著他的俊臉,聽著他的情話,與他相擁接吻的時,她甚至能十分冷靜地觀察他的反應。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頭腦更加冷靜,思路更加清晰,可以把李昭當成是從前在書裏看到的人物一般用上帝視角冷靜地思考自己應當如何做才能將路走下去,走穩,走好。


    她不能放任自己與他恩愛纏綿,不能信他現在的情真意切不會因時局需要而改變,那就要走回孟晚楓上一世的老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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