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月在葆光殿養了三日病之後,就不顧某個別扭家夥的臭臉,跑去大理寺教畫師們素描技法去了。


    她不想呆在家裏跟那狗男人大眼瞪小眼的,看見他就糟心。


    到場的除了大理寺的畫師們,刑部和都察院也有畫師和好奇的官員跑來觀摩的,小小一間畫室三法司的全都混在一起,擁擠不堪。


    幾天之後,連一向心高氣傲的北鎮撫司都派了專門負責畫像的錦衣衛過來學。


    素描這個東西,特別是人像要想畫得好,人體骨骼肌肉都要熟悉,宋清月還記得前世學畫素描人像的時候,先背了兩個禮拜的骨骼和肌肉。


    當然了,如果隻是頭像的話,就隻需要記住頭部的骨骼和肌肉就可以了。


    幾位老大人看到宋清月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宋大人府上的千金大小姐,肅王府世子的世子妃,竟然極為熟練地畫出骷髏頭的時候,幾乎看呆了,紛紛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宋清月。


    一般的小姑娘看到骷髏頭難道不是驚聲尖叫或是嚇暈過去之類的麽?


    她怎麽能這麽平靜,還畫得這麽熟練?


    宋清月在心裏吐槽,骷髏頭算什麽,她還會畫果男呢!


    大家有心想問,奈何人家是肅王世子妃,不敢隨便問啊!膽子最大的還要屬錦衣衛,最後還是一名錦衣衛替大家問出口的:“世子妃,恕下官冒犯,可以問一問,世子妃是在哪裏見過骷髏麽?”


    宋清月一臉淡定地道:“我爹爹在廣州做知府的時候我見過的呀,爹爹時不時要斷案子呢。驗屍的時候,我好奇,就跟著去看了呀。”


    “是麽!宋大人可真是……嗬嗬。”


    “不是我爹心大,是大人您少見多怪。”宋清月笑道。


    那名錦衣衛被宋清月一句話懟得嘴角抽抽。


    至於那部分對宋清月心存疑慮的官吏,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一個小姑娘,見到屍體不害怕麽?還巴巴地湊過去瞧?甚至還畫下來?畫得這麽熟練得是練過無數遍才能做到吧?


    娶這樣的女子為妻,肅王世子殿下不會覺得毛骨悚然麽?


    當然了,六扇門裏怪胎多,錦衣衛裏變態也不少,不乏許多對這位肅王世子妃肅然起敬、充滿欣賞的,一個女子能這樣勇敢,也是十分值得人尊敬了。


    欣賞宋清月的人裏頭還有她的工作狂二姐夫江遠潮。


    其實江遠潮原本對宋清月看法跟大多數人差不多,踩了狗屎運碰巧救了李昭和李晟,又因為長得漂亮才被李昭一眼相中。


    說到底還是以色侍人的女人罷了,李昭身邊的鶯鶯燕燕那麽多,那份有些過分的寵愛是長久不了的。


    時至今日,他才突然發現,這位世子妃竟然有這等不為人知的一麵,實在是個很特別的女子。


    因著他對宋清月的改觀,回到家裏倒是對宋雨汐多了一份敬重來,弄得宋雨汐有種莫名的奇怪,還以為是江大人在外邊做了什麽對不起自己的事,疑神疑鬼了好幾日。


    ~


    七月二十這日,宋辰旭去陸家拜會了陸老尚書,倒是叫陸老尚書挺驚喜的。這麽優秀的年輕人,居然主動跑來自己家跟自己請教,叫退休在家的老領導樂得講了一整天的話,拉著宋辰旭說到天黑才放人離開。


    陸文燕原本還想著再跟宋二郎手談一局呢,就這麽被自家祖父給攪合了。


    陸家大夫人是最幽怨的,晚上就跟自家丈夫抱怨起來,老爺子這是老糊塗了,多好的機會,就這麽浪費了!


    但陸大老爺不這麽想,聽說自家老爹都認了宋公子為徒弟了,說是要把畢生所知所長都教給他。


    有了師徒名分,還怕沒機會麽?


    宋辰旭呢,也並非當真對陸姑娘有什麽心思。他跟寧遠如今對待感情的態度也差不多,肅王不上位,三妹妹那邊不能安定下來,他根本沒心思考慮自己的婚事,不過跟寧遠不同的是,宋辰旭是個潔身自好的。


    至於七夕那日嘛,純粹是因為想氣一氣寧四那廝而已。


    ~


    再說追查戶部印鈔機零件失竊案的大理寺和錦衣衛,有了逼真的畫像,隻七八天,錦衣衛就把那名逃走看守找到了,可惜人已經死了。


    宋清月又是失落,又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她提示過李昭這件事跟以尹太監為首的司禮監的那幫宦官有關係。若是那名逃走的看守知道什麽內情,大概三法司的官員很快就會跟那幫太監對上。


    雖說大周朝的宦官們不如漢末和唐代那會的大宦官們權勢重,且限製諸多,但隨著皇帝身體的日漸衰弱,他會比從前更加信任和倚重身邊那群跟了他一輩子的宦官們。


    理想情況下,宋清月期望跟司禮監和東廠對上的是靖王府,而不是她們肅王府。


    但是既然她參與了大理寺追查犯人的事情,她肯定就已經進入了那幫太監的視線範圍。


    這可是很危險的。


    她可沒有主角光環護身!


    當然,這些事都不是宋清月可以控製得了的,肅王殿下和李昭也沒有這麽蠢,不可能叫肅王府身先士卒地跟司禮監對上。


    果然,這日她在大理寺上素描課的時候,就聽說皇帝給慎郡王世子李晟恢複了大理寺右少卿的職位的消息。


    她偷偷問了一位消息靈通的老畫師:“慎郡王世子是不是在協助調查戶部那件事?”


    老畫師點頭,還壓低聲音道:“聽聞靖王府世子也秘密參與進來了,不過調用的是錦衣衛的人手。”


    宋清月在心裏給肅王殿下和李昭點了個讚,隻要把她知道的信息告知他們,她什麽都不用說,也什麽都不用做,這父子二人就能給搞定了。


    她想得到的,他們能想到,她想不到的,他們也能想到,這就是被大神玩家帶著飛的感覺!


    其實這倆要是不作死,非要當皇帝不可的話,日子可以過的很滋潤啊!靖王殿下跟李晵都是厚道人,絕對不是非要把自家兄弟趕盡殺絕的那類凶殘帝王。


    可惜啊,皇帝寶座才是肅王跟李昭這倆貨的真愛,矢誌不渝,至死方休的那種。


    不談感情,單純看成隊友的話,還是很不錯的。


    ~


    在江遠潮的鼓勵下,宋清月還試了試隻憑語言描述來畫人像,以失敗告終。


    畫了兩整天,把自己累了個半死,都沒把一副畫像折騰出來。


    人果然不是萬能的。


    反而是六扇門裏經驗豐富的老畫師們有這個本事。


    加上宋清月教給他們的透視技巧,他們可真是如魚得水,如虎添翼,越畫越好。


    夕陽西斜,天色漸晚,畫室裏隻剩下肅王府的下人們在幫著收拾東西了。


    李昭又來接宋清月下班。


    麵對他伸來的手,宋清月根本不理會,李昭強硬地去拉她,宋清月也在上車之後就立刻將他甩開了。


    李昭好脾氣地過去抱她,哄她,宋清月掙紮不過,隻好閉上眼不理他。


    李昭輕輕摩挲她光滑白皙的麵頰,靜靜瞧著宋清月始終淡漠的眉眼,後槽牙緊緊咬著,半張臉隱在陰影裏,黝黑的眸子閃著微弱的光。


    初始那幾日他還沒覺得什麽,還以為她原諒他了,一切都翻篇了。但漸漸的,他就覺察出宋清月態度的變化了。她隻是用乖巧和順從將憤怒掩藏起來了而已。


    他感覺不到她發自內心的歡喜了,她更不會如同在西北那樣,費心思變著花樣討他的歡心。


    宋清月的報複方式溫和而持續,如同溫水煮青蛙,如同鈍刀子割肉,時間長了才慢慢覺察出痛來,心口堵著一顆燃著的碳,上頭蓋著一層草木灰,悶得他難受,灼得他生疼。


    回到王府的時候就見下人們都忙忙碌碌的,安陽伯府已經把郭八小姐的一些大件的嫁妝抬進王府了。


    他們的婚房被安排在西路的霜露院,院子已經被重新裝修粉刷過,現在煥然一新了。王爺特地從他的私庫裏拿出好些名家字畫和名貴的擺件來,添置在老三的新房裏,叫李昐很是開心。


    二公子李易瞧著三弟傻樂的樣子就覺得是個笑話。曾幾何時,他自己娶親的時候也是這般開心的。隻兩年而已,他就已經跟孟玉妍相看兩生厭了,不,自從王爺發話,孟玉妍借機打廢了好幾個侍妾。他現在對孟玉妍不僅僅是厭惡,而是憎恨!


    他倒要看看他的三弟能開心到幾時!


    ~


    七月二十六,大吉,宜嫁娶。


    李昭和李易陪著三公子李昐去安陽伯府接親。


    宋清月則在府中跟在王妃小寧氏身邊接待前來參加喜宴的賓客。當然,除了她,還有莊側妃、孟玉妍以及寧越瑤和雲鷹。


    側妃比普通妾室到底還是高級一些,這種場合是可以出席並且幫忙接待客人的。


    雲鷹並不負責接待客人,她純粹就是過來看熱鬧的。


    因著隻是庶出公子的婚事,來的賓客多是皇室宗親,朝中大臣來道賀的並不多,像是宋家就隻派管家宋全送了賀禮來。宋芊芊原本鬧著想要過來瞧熱鬧,梁氏沒同意。


    那小妮子現在歲數大了,小心思越發多起來。按理說,宋芊芊是閣老的女兒,雖然是庶出,但她姨娘是南邊的豪商家族出身,這樣的家世身份,可以說京城裏有點出息的子弟可以隨她挑,不管嫁去哪家都是可以做當家奶奶的。


    可她偏偏眼高於頂,就瞅著宋清月嫁給了肅王世子,如今風光得不得了,她便也想著要嫁個龍子鳳孫,最好也要是個王世子什麽的,不管旁人說什麽都聽不進去,也不瞧瞧想要那樣的風光,私底下需要背負多少東西,那是她那樣的腦子能背得動的?


    梁氏也是懶得教訓她了,隻把她關在家裏,找了幾個女先生來,教女紅、管賬、琴棋書畫、行走坐臥、禮儀規矩,每天的課程安排得滿滿當當的,不叫她出去丟人現眼,等著找到合適的人家,就把她嫁過去。等嫁了人,生了孩子就安生了。


    比起李昭的婚禮,老三李昐的婚禮實在順利太多了。李昐自己也高興,喝了不少酒,整個王府直鬧到二更天才消停下來。


    李昭也喝了不少酒,被林萬福和小秦公公扶回了葆光殿。


    不過他嘴裏一直月兒、娘子地喚著,林公公沒法子,隻好叫人去請宋清月過來。


    宋清月勞累了一整天,身邊還總有個寧越瑤時不時跟她別苗頭,王府的三個姑娘李嬅、李媛、李茜也是各有各的小心思,宋清月簡直身心俱疲,所以回到五芳齋洗了個戰鬥澡就睡下了。


    這時候小秦公公來請,被白嬤嬤擋回去了,林萬福隻好親自來請。


    宋清月哀歎一聲,認命地爬起來,披上衣服去伺候那個該死的冤家。


    寢殿不算大,很是安靜。


    屋外的百年老榆樹上偶爾傳來一兩聲鳥叫,夾雜在樹葉的沙沙響動裏,又仿佛遠遠的聽不真切。


    玉琴坐在床邊,替李昭擦著臉和身子,滿眼都是藏不住的癡迷,迷戀的視線一遍一遍掃過床上男人的臉和身體。


    線條分明流暢,皮膚光潔,眼瞼輕闔,長長的睫毛投在麵頰上形成一道好看的陰影。


    緊致淩厲的唇角緊閉,牽動微蹙的眉心,在燈下俊美得猶如天神。


    玉琴慢慢湊上前去,緊盯著李昭的唇,餘光忽瞥見林公公和世子妃的身影,嚇的她連忙往後倒,驚呼一聲,跌在地上。


    她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麵容通紅,束手立在一邊,等宋清月走上前來,先開口道:“世子妃萬安。奴婢正打算給殿下擦身。”


    小秦公公從門外探頭進來,身後的小黃門端了熱水和帕子,有條不紊的將盆子都放在桌上,整整齊齊地退出去。


    宋清月不動聲色,玉琴見她臉上毫無異樣,想是沒看清自己剛才在幹什麽,將帕子在水裏淨透,擰幹了,遞給宋清月,低著頭,有些不甘心地退到一旁。


    “你下去吧,這裏沒你的事。”宋清月道。


    玉琴看了看林萬福,又看了看閉眼睡得香的世子殿下,最終咬了咬牙,轉身跑了出去。


    宋清月冷冷看著她的背影,問道:“萬福啊,葆光殿的暗衛都死光了麽?”


    林萬福扯了扯嘴角,恭敬地道:“玉琴姑娘本就是給殿下預備的通房人選,隻要於殿下的安危無礙,他們是不會幹涉的。”


    宋清月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了,等殿下醒了,我會如實告知他的。”


    林萬福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趕緊道:“世子妃,方才那事與奴才無關。”


    宋清月道:“殿下的寢殿如此容易地就叫人鑽空子,我實在是懷疑你這個總管的能力。”


    林萬福咽了一口唾沫,解釋道:“今日事多,西路那邊借調了不少人手過去。還有,他們……他們也是不想得罪未來……可能會成為未來主子的人。”


    宋清月冷笑一聲:“不是說了麽,我會如實跟殿下說的。”


    小秦公公跟著林萬福退出去的時候,背上被冷汗浸透了,林萬福則咬著牙,道:“去查!是誰收了銀子放進來的!今天在殿裏當差的,一律罰三個月月例,外加二十板子,還有,伱自個兒,完事了去領五十板子,長長記性!”


    “是。”小秦公公歎氣,隻能自認倒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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