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型法陣緩緩旋轉,從天降下淡紅色氣體。


    它不僅會沾染到人或畜的肌膚,更會浸入到體內,引誘出內心深處最惡的欲望。


    街坊鄰裏開始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瑣事斤斤計較,甚至還會升級成打架鬥毆,最後弄得頭破血流方才收場。


    越來越多的修士轉行土匪惡霸,持強淩弱,欺男霸女。輕則攔路搶劫,殺人越貨,重則奸良擄掠,滅人滿門。


    門派之間的矛盾更甚,為了爭奪越來越匱乏的修煉資源,大規模火拚成了家常便飯,幾乎每一天都有滅門慘案的發生。


    總而言之,人間正義的大旗轟然倒塌。盜匪猖獗,惡霸當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天空中那道巨型法陣至始至終都在旋轉,仿佛永遠不會停止。


    隻要心細的人便會發現,天地間由鬥毆產生的血氣,以及死人化作的怨靈,被巨型法陣盡數吸收,使得法陣的覆蓋麵積越來越大,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將整片天空都給遮住。


    屆時將再也看不到太陽,而沒有了陽光的哺育,便意味著生命將走向終結。


    ……


    清風仙兒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秦葉了。


    剛開始的一段時間,她每天都跟在秦葉的身後,他去哪裏,她便跟到哪裏。


    但是忽然有一天,秦葉消失不見了,無論清風仙兒怎麽找,都找不到他的蹤跡。


    後來,清風仙兒就沒有再找了,因為她知道,他想一個人靜一靜。


    ……


    這一天,清風仙兒接到朱雀的傳訊,說是教眾作亂,九險十八峰峰主各懷異心,所以希望清風仙兒回合歡教主持大局,帶領教眾應對天下巨變,阻止這場蒼生浩劫。


    其實,對於清風仙兒來講,早已無所謂當不當這個教主了。


    經曆了這麽多事,她早已看淡權勢和地位,隻想跟秦葉一起平平靜靜過普通人的日子。


    但是當她看到天空中那道巨型法陣的形成,便知道自己注定不能如願。


    天塌下來了,需要高個子去頂。


    如果沒有人主動去頂,所有人都將會被碾壓至死。


    所以這件事不存在公平,隻有高和矮之分。高便是勇者,矮便是懦夫。


    雖然她不是最高的那個人,但是他很高,隻是現在他跌倒了,不過她相信他遲早會站起來的。


    那麽在他站起來之前,就由她先頂著!


    這就是清風仙兒的道,簡單而純粹!


    ……


    人心惶惶的市井中,有一個身穿藏青長袍的男子,正漫無目的的行走。


    他穿的那件長袍款式很好看,應該是某位心靈手巧的姑娘親手刺繡而成,隻不過在褲腿處缺失了一塊布料,讓人不禁生出一種感覺,原本美好的事物,卻往往不能完滿。


    他的發髻垂肩,隨風而舞。臉麵很是黝黑,不知是本來的膚色,還是沾染了泥垢。


    他的雙眼呈灰白色,顯得有些渾濁,仿佛看到的這個世界都是一片灰色。


    他似乎很久都沒有刮胡須了,使得原本俊秀的臉龐長滿絡腮胡,變成了一個不修邊幅的糙漢。


    看不出他的年齡,可以說是二十多的青年,因為他的整體輪廓看上去很年輕。


    也可以說是四十多的中年,因為他的氣質打扮看上去很沉穩。


    還可以說是六十多的老年,因為他的容貌造型看上去很滄桑。


    他走在人群中,沒有人注意他,因為他看起來太落魄,連打劫都不找這樣的。


    他也沒有注意其他人,即便身邊有人被打劫,他也隻是從旁路過,就像一個瞎子,根本看不見世間的一切。


    如果認識他的人再見到他,恐怕很難將他認出。


    他便是秦葉,一個外表和性格都跟以前判若兩人的秦葉。


    走啊走,漫無目的地走。


    忽然有一天,空中出現一道巨型法陣,那熟悉的淡紅色氣體從天而降,沾染上了他的肌膚,侵入到體內,想要引誘出他內心的欲望。


    然而,他卻不為所動,因為他早已沒有了任何欲望。


    這一路上,他看到了許多人在爭執,在鬥毆,在廝殺。


    他看到了人性深處最醜陋的一麵。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出手相助,任由他們打個你死我活,甚至覺得這些人死了,世界就清淨了。


    有一次,秦葉看到一家三口被人打劫,父親被劫匪殺害,母子倆在地上抱頭痛哭。


    看到這一幕慘劇,他的心中沒有掀起太多漣漪,甚至覺得他們比自己強,起碼在世上還有一個親人。


    秦葉又走了很遠的路,用去了很久的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的召喚,他來到了冰火極地。想當年在冰火極地偶遇葉漁,那個時候還不知道他是自己的外公。


    後來秦葉因救下了重傷的葉漁,因此與火雲門結仇。


    可是如今火雲門早已覆滅,直穿整個內陸,也沒有再遇到人來盤問。


    ……


    坐著船從內陸出海,他來到了無極仙島。


    當初景色怡人的島嶼,現在已被焦土覆蓋,成了光禿禿的一座死島。


    至於無極宮,更是不複存在。


    秦葉本想找到之前在島上與蕭天鳳對飲的涼亭,可是哪裏還有涼亭,隻有滿地的碎石和瓦礫。


    他又坐著船來到那座之前藏有紅蓮業火的無名島。


    讓他感到詫異的是,無名島原本是座死島,但是現在竟然長出了植被,許多動物都來到了島上棲息。


    他想要去當初蕭洛雪化身火皇的那個崖邊看看,但是由於島上的變化太大,走錯了三次路,才最終找到那個地方。


    猶記得她在崖邊冷漠地告誡自己:“我不是蕭洛雪,我是蕭天鳳。你忘了我吧,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本是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現在再想起來,秦葉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很淺的笑容。


    ……


    離開無名島,他重新回到中土大陸。


    這一次,不再漫無目的的走,因為冰火極地勾起了許多回憶,使他突然生出一個想法,想要順著自己來時的路,倒著再走回去。


    於是,他先來到了古佛寺,當初在這裏為蠱香香守靈一年的地方。


    雖然如今古佛寺還在,但是方丈和寺中的高僧都不知去向,隻有一個空空的寺廟,裏麵布滿了蛛網和灰塵。


    秦葉找到了蠱香香的靈堂,但是裏麵的牌位卻不知道去哪了,隻得重新做了一個新的。


    爾後,他將靈堂打掃了一遍,在牌位前點了兩支香燭,隨後雙手合十,虔心念誦《太上救苦經》:


    “眾生幻心,還依幻滅,諸幻盡滅,覺心不動,依幻說覺,亦名為幻,若說有覺,猶未離幻,說無覺者,亦複如是,是故幻滅,名為不動。”


    ……


    從古佛寺離開,秦葉來到天道宗禁地。


    雖然禁地外還有天道宗的長老把守,但是看他們那樣子,根本不像是高手,或許天道宗的高手早就死絕了。


    他進入到那個山洞,裏麵自然沒有了冰棺,他隻是想來聞一聞,說不定還殘留有母親的氣味。


    ……


    從天道山離開,秦葉思考接下來去哪,走著走著,忽然路過一個大祭寺,看起來很是眼熟。


    想了想,有一次他和蠱香香來聽劍皇開壇講道,應該便是這裏了。


    隻不過,大祭寺早已沒有了香火,因為武神的形象徹底崩塌,百姓避之不及,哪裏還會給他燒香頌德?


    ……


    離開中州,秦葉一路向西,因為那裏有一個人,他必須要去祭拜。


    萬毒穀被西門世家滅門,按道理說穀中應該遍布屍骨,但是秦葉卻沒有看到人間煉獄的景象,反而在穀中修起了許多新墳。


    墓碑井然有序,應該是某人為萬毒穀的門人進行了安葬。


    秦葉一眼就在穀中風水最佳的位置,找到了韓楓的墳,旁邊還有韓韻的。


    他向兩人分別叩拜了三個響頭,爾後坐在韓楓的墳旁說了很多話,仿佛是擔心韓楓寂寞,便陪他聊了整整一個晚上。


    次日清晨,秦葉啟程離開萬毒穀,走之前將一卷《毒醫手記》放在韓楓的墳頭,再次磕下了三個響頭。


    ……


    從萬毒穀離開,秦葉打算再去五行宗看看,但是路上不得不經過西門世家。


    他本不願再想起這個令人痛恨的地方,可是經過西門世家門口的時候,一個正在掃地的女人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個女人是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身材異常妖嬈,五官輪廓很是美豔,可惜的是臉上有幾道很深的刀疤,猶如幾條蠕動的爬蟲,讓人看了不禁作嘔。


    那個女人偶然抬起頭看了一眼,可是第一眼她沒有認出他,他也沒有認出她。


    待到他們忽然想起某個人的時候,女人猛然抬起頭來,想要看對方第二眼,可是前方隻有一片空地,仿佛根本就沒有人曾來過這裏。


    ……


    五行宗相對其他門派受創較小,全派上下在掌門項蒼穹的嚴令下,每人每天都要修煉兩個時辰以上的清心訣,用來抵擋淡紅色氣體的入侵。


    秦葉先是到溯源殿去了一趟,然後來到自己擔任門派長老的時候,曾經居住過的那座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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