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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平二十五年除夕,若你回來,當日席上父皇便要為你我賜婚。"皇帝聲音很沉,他壓抑著激憤和痛苦。


    雲昭震驚地看著他。若非當時西秦興兵,那麽早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嗎?


    "我在東境查貪腐案,九死一生,不是為了貪太子功績,我要將把柄握進手裏,父皇才會賜婚。"


    "淮安王謀反,是我逼你回京。"他冷冷地笑,"可人算不如天算,我竟因此將你推了出去。"


    雲昭聽著他說的話,腦海中織起一張密密麻麻的網。他算得這麽準算得這麽狠,唯一算漏的是趙如風將軍待她的肺腑真心。


    "若我當初答應了甘青的求婚呢?"雲昭忍不住發冷。


    季醒言轉了轉手腕,臉上是一種溫和的殘忍:"驃騎將軍英勇無比,死在戰場也算他死得其所。"


    "若我非要嫁狀元郎呢?"


    "付氏雖也算名門望族,可朕若想除掉他,也並非就是不可能。"


    若說之前雲昭不信,如今是信了。即便付氏望族,他若想動手,必不會露一絲破綻。


    雲昭朝他笑:"王相公當年擔憂你陷於奪嫡之爭,處於不利之地,我也曾擔憂,想要盡力護你。如今看來,是我們多憂心了。"


    皇帝看起來有些失落。


    "陛下,我累了。"她落敗地縮起身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皇帝深吸了口氣:"你好好休養,六月初七,你我大婚。"


    雲昭抬頭瞪他:"陛下這是要逼我?"


    "是。"季醒言沉沉地看著她,"朕逼你一次,之後任你討伐。"


    雲昭沉默。


    她仍對皇帝冷臉,用這種辦法抗拒一月之後的大婚。可顯然皇帝是心意已決,不管在她這怎麽碰釘子,都樂此不疲。


    那日陽光正好,雲昭在院子裏曬太陽,整日生氣,她都覺得自己要發黴了。


    如妃就是這時來的。她如一朵柔軟的雲,纖纖高貴的女子沒有半分高傲,抑沒有一份嫉妒。新


    她走進來,沒有行禮,也沒有讓雲昭起來行禮。她就像個老朋友,徑直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不在乎雲昭隻瞥了一眼就又合上眼睛。


    她自顧自地倒茶,抿了一口,小聲道:"這茶可一般。"


    "娘娘愛茶,宮裏都是好東西。"


    如妃輕笑:"父親口中的榮萊侯與我見到的侯爺可真是難以比做一個人。"


    "王相公口中的我想必不是什麽好東西。"


    如妃仍是笑著,聲音裏都是淺淺的愉悅:"父親若是聽見侯爺這番話,大約會氣得吐出一口血來。"


    雲昭睜開眼看她。如妃麵如滿月,眉眼輕柔,麵落淺笑,算不上極美,卻令人身心愉悅。


    雲昭的目光充滿了疑惑,如妃挑眉問她:"怎麽?侯爺覺得我便要捏酸吃醋,如皇後娘娘一般來與侯爺大吵大鬧一番?"


    "若不是,大抵是因為你不在乎。"


    如妃收起笑容,沉靜地說:"侯爺說錯了。我愛慕陛下,少時初見,一見鍾情。"


    雲昭看她。她說:"正因為我愛陛下,所以痛他所痛,苦他所苦。愛一個人未必就是要霸占,我願意愛他,也接受他會另有所屬。"


    "如妃娘娘真是大度。"


    "這不是大度。"如妃盯著她說,"是我知道人生在世各有所苦。我有幸遇到我愛一生的人,實屬難得。若要兩情相悅自然是上上大吉,若是不能又何必心存怨懟。隻要我愛,便不負一生。"


    雲昭心裏感歎她真是個菩薩。如妃淺笑:"這是父親與我說的。母親早逝,他愛了一生,守了一生,從未有()..co


    .


    悔。"


    可惜,她做不到。雲昭心中長歎一聲。她從未被教導如此。


    她這一生所感受的為數不多的愛與溫柔,都來自硯書,無私磅礴的愛,如汩汩甘泉滋養她的心靈。


    她努力地死死抓住這來之不易的愛,從未想過與人分享,更不會允許別人來分享。


    硯書,若他不死。她也願溫柔以待這世間萬物,願對所有人良善。


    可他的死了,令她的心靈枯涸。


    "如妃娘娘來,是為了勸我世人皆苦,我該受我所苦嗎?"


    "我隻是希望侯爺對陛下好一點。"


    "你來勸我對你的丈夫好一點,這對我來說是不能理解的。"雲昭站了起來,"你若愛他,就自己對他好。"


    如妃歎了口氣,看著她走進內殿大聲地關上了門。


    "娘娘,您何必來討她臉色呢。即便陛下要封後,這不也還沒有冊封嗎?"


    如妃搖了搖頭:"不是因為她未來是皇後。隻是陛下對她,是情真意切。她有我得不到的,怎麽爭都爭不到的。"


    封後大典設在六月初七,朝中反對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榮萊侯先為臣子後為皇後,於綱常有礙。且其曾手握重兵,於軍中聲望甚高,恐有操縱朝政之嫌。


    皇帝全當聽不見,每次有人一提此事他就下朝。昏庸得完全不像那個殺伐果決的帝王。


    廢後的聖旨壓在禮部遲遲不肯昭告天下。因此禮部尚書被鎖進刑部大牢,皇帝發了好大脾氣,可難得的百官一致勸諫,整天焦頭爛額。


    他仍住在昭陽殿的窗下那張矮榻上,每日隻要見到雲昭,他便覺得白日裏所受的苦難都是值得的。


    為了娶他的姑娘為妻,他不在意與百官為敵。


    五月十三那日,朝上已經鬧了好幾天。那天早朝有了新事,暫時蓋過廢後立後之事。


    提上奏本的是兵部左侍郎。


    "微臣奏請陛下,近來蜀國皇室內亂,宗室相殘,蜀地百姓怨聲載道。若此時出兵,定是我大楚收複蜀州的良機。"


    皇帝微微隆起眉頭。


    "王相公,你如何看?"


    王之安站了出來:"先魏朝宗室於喪國之際攜半數國庫難逃蜀州,依地形之駭勢據蜀州為國。如今勢漸衰頹,卻為良機。"


    "陛下,微臣不同意。"陳相公站了出來說,"我朝連年征戰,民生疲敝,此時宜休養生息,鞏固民生。"


    "正是為休養生息。若能奪蜀國之國庫,便可更快休息養民。且蜀之地理,處五國之間,若他國捷足先登,無異於我國西南被他人扼住咽喉。"


    陳相公猶豫了一下,沒再反駁。


    兵部尚書道:"陛下,如今西南並無強將,東境戰事方畢,北境晉國虎視眈眈,玉陽軍……"


    玉陽軍主帥被軟禁在宮裏。


    他猶豫了一下說:"請陛下三思。"


    到昭陽宮時,雲昭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季醒言麵色不虞,她抬眼看了一下,低下頭問:"誰惹陛下不高興,來和我撒氣了。"


    季醒言笑了,坐在她對麵,拿起棋子。


    "我哪敢和你撒氣。"


    雲昭沒說話,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落子。


    "我猜猜。"


    季醒言又笑,純粹而溫柔,驅散了一些陰霾。


    "出征蜀國,陛下沒想好要誰去。"


    他挑眉看了一眼專注於棋盤的雲昭,又看了看棋盤。


    黑子死路。


    他扔下手裏的黑子。


    "你在昭陽宮,倒是什麽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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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陛下忘了,我還是暗衛營指揮使。陛下雖軟禁我,卻還沒卸了我的職。"


    她將手裏的棋子丟回罐子,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讓我去吧。"


    已經很久,季醒言沒在她的眼裏看到這樣的光芒,充滿生命力,像旭日朝陽,好像一切都是未來可期。


    他幾乎差一點脫口而出就答應了。可他尚存幾分理智,微微皺眉:"你想去?"


    "想去。"


    "可你已經不是玉陽軍的主帥,你是朕的皇後,是我的妻。"


    雲昭垂眸。季醒言繃緊了呼吸。每一次提起,他們之間那一點微弱的平靜就變成劍拔弩張。


    這一次,雲昭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譏諷或惱怒,她低聲說:"可我……我還拿著軍印,陛下也還沒有下旨奪我軍職。"


    她似乎有些懊惱,微微撅起嘴。


    季醒言不置一辭。


    她又抬起頭,帶著一點祈求:"讓我去吧。玉陽軍熟悉西南地勢,我有信心可以拿下蜀國。有了蜀國和皇室的寶藏,陛下便能休養生息,再圖盛世。"


    她知道皇帝是心動的。唯一他所顧忌的,是放手的雄鷹不會再回歸牢籠。


    雲昭下榻伏在他膝前,仰頭用期待和祈求的神色看著他:"阿言,讓我去。等我回來,我願意入宮為後。就算我為榮萊侯,能為你做的最後的事,也算是我不愧於父親和雲氏家族。"


    季醒言將她拉起來,輕輕攬入懷裏,聲音有些顫抖:"你真的,願意全心全意陪在我身邊?"


    "是。這些時日,我若說是不感動,那是騙陛下的。我愧對你的深情,也想為你做點什麽。奪回蜀國,我願入宮,從此伴你左右,不離不棄。"


    他被喜悅衝昏了頭腦,激動地抱著她,甚至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雲昭將臉貼在他的肩膀,輕聲說:"阿言,讓我去吧。我隻剩這一點心願,求你成全。"


    季醒言放開她,激動地去吻她的唇。雲昭攥緊了手,接受他的喜悅與激動。他的嘴唇在她的唇上親吻摩擦,卻小心翼翼不敢再進一步。


    他怕雲昭會惱怒。


    季醒言吻了吻她,又親她的額頭,然後將她又抱回懷裏:"非要去嗎?戰場刀槍無眼,我害怕。若你有什麽事,你要我怎麽活。"


    "不會的。我會保護自己。好嗎?阿言。"


    "好,我答應你。"


    雲昭笑起來。季醒言恢複些清醒,看著她喜悅的臉目光微冷:"阿昭,若你騙我,若你騙我……"


    她握住他的手,溫柔地說:"若騙你,叫我死於非命。"


    他害怕地將手指壓在她的唇上,閉上眼睛良久,輕笑一聲看她,用一種沉痛又溫柔的神色看著她:"若你騙我,我又能拿你怎麽辦呢。"


    雲昭心裏一縮。


    他低聲說:"阿昭,別騙我。"


    雲昭深吸了一口氣:"好。"


    "我還有一個請求。"


    季醒言親親她的臉蛋:"你說。"


    "我想調甘青回玉陽軍。"


    季醒言防備地皺起眉頭。她好似沒注意到,走到一邊喝了口水:"甘青是好副將,蜀國確實易守難攻,我有些怕,他能幫我。"


    她說完,回過頭來笑著問:"行嗎?"


    她笑得如同一朵燦爛的太陽花。


    "準了。"..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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