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魚肚白,晨曦柔軟溫暖的光芒從東方升起。雲朵映成橙紅色,鋪滿了東方的天空。


    “你帶人想辦法進宮,務必保護陛下與太子。”


    “小主人,你有何打算?”老五知道這不該他問,他隻要執行命令就好。可這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生死攸關之際,心不能免俗。


    雲昭並未責怪他的僭越,她微微一笑說:“擒賊擒王。”


    老五拱手,轉身離去。


    “五叔!”雲昭叫他,他又回過身來。


    “萬事小心。”


    老五感動地看著她,深深一拜:“小主人保重。”


    他們在侯府分別。雲昭脫下披風,利落地翻牆出侯府。街上逆賊橫行,家家閉戶,反倒顯得寂靜。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敵軍,從朱雀街向西,繞過三角街頭往南。東宮就在路的盡頭,向北望去便是皇宮南華門。


    雲昭站在東宮門口,守門的士兵立刻擁上來,長槍指著她。


    “什麽人!”


    “榮萊侯雲昭,請見淮安王殿下。”


    淮安王坐在太子的寶座上,身穿鎧甲,佩劍放在桌幾上,盔胄在一旁。見雲昭進來,他露出幾分冷漠的譏笑。


    雲昭草率地拱拱手便算作禮。淮安王也並不在意。


    “你來得倒是很快。”


    “若晚一步,豈不是沒了和王爺聯手的機會。”


    淮安王蹙眉,盯著她:“你是何意?”


    “王爺是何意,我就是何意。”雲昭笑。


    “本王知道,你和老八關係好,他為了娶你,不惜以身犯險去東境查貪腐案,差點死在那。”


    雲昭麵上不露聲色,心中駭然:他當初去查貪腐案,是為了娶她?這怎麽可能!


    淮安王冷笑:“看來老八是自作多情了。”


    雲昭笑:“我看也是。”


    “你真是個絕情的女人。”


    “我與王爺彼此彼此,這樣才好做朋友不是嗎?”


    淮安王哈哈大笑,他站了起來,鷹一般的眼睛盯著她:“本王手握重兵,攻破皇宮也不過是一兩日的事,你能幫本王什麽?”


    “王爺,你的確手握重兵,攻破皇城也是指日可待。但沒有陛下詔書,你就是篡位,名不正言不順,各路軍馬皆可起兵勤王,憑你手裏的兵力能抵擋四境之軍?”


    淮安王皺起眉頭,雲昭聳聳肩說:“我可以幫王爺拿到詔書,待王爺登基,我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他走到雲昭麵前,端詳著她的臉。這張臉早就退去稚嫩,被日頭曬得有些黑,也不像京城貴女們的皮膚那樣細膩。她與記憶中那個小丫頭相去甚遠。


    “你倒是很有野心。”


    “沒有野心,王爺在這裏做什麽呢?”她笑得張揚狂肆。


    “你打算怎麽拿到詔書?”


    “挾持了陛下,王爺還有什麽得不到呢?”她笑,“王爺放我入宮,我一定讓王爺滿意。”


    淮安王也笑了:“本王倒是有個更好的辦法。”


    雲昭被押至陣前,身上綁著麻繩。淮安王騎在馬上,就在她身後。他仰頭朝城牆上喊道:“叫季醒言來,晚上片刻,他心愛的女人可就要被本王活剮了。”


    不消片刻,季醒言出現在宮城城樓之上。


    他顯然很憤怒,半個身子探出來,絲毫不管自己的安危:“季予熙,你給孤放了她!”


    “你憑什麽跟我談條件?”淮安王冷笑,翻身下馬。他捏著雲昭的臉,露出令人惡心的表情,“她在我手裏,你們都在我手裏。”


    雲昭扭了扭頭,憤怒地瞪著他。淮安王笑:“你不知道自己這樣的眼神有多誘人。”


    有病。雲昭暗罵,白了他一眼。


    “怎麽樣?季醒言,我們做個交易。我放了她,你交出禪位詔書。”


    淮安王的目光戲謔,見季醒言抿唇不語,他哈哈大笑:“看來也不過如此,她在你心裏,也敵不過那個位置!”


    雲昭低下頭,狠狠地咬向他的虎口。淮安王猝不及防,疼得大叫。抽出手來,虎口一排血淋淋的牙印。他甩手抽了雲昭一巴掌。


    雲昭被打得偏過身子去。他還憤怒地罵著:“賤人!”說著抬手來扯她。


    雲昭腳下一動,轉身錯落間麻繩落地,她抬手捏住淮安王探來的手腕,狠狠一折。


    她飛速拔出他腰間的劍,抵在他的脖子上,朝萬軍冷和:“別動。”


    霎時間宮門上箭如雨下。


    宮門開了一條縫,雲昭拖著季予熙,快速地躲了進去。她將淮安王丟給士兵押解,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季醒言飛速奔下來,一把將雲昭扯進懷裏。


    “你怎麽敢這樣冒險。”


    雲昭鬆了口氣:“至少我拿下他了。”


    季醒言放開她,看向季予熙。


    “裕陵侯不會為了他放棄謀反。”


    “我知道。”雲昭聳聳肩,“有他在手,總好過沒有。”


    季醒言揮了揮手:“帶他去見陛下。”他冷靜地盯著雲昭,威肅的麵孔露出幾分不好意思:“剛才他說的話……”


    雲昭急匆匆地往朝陽殿去:“我沒往心裏去。”


    季醒言愣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她回過頭來,麵色仍舊平靜:“我知道他隻是想利用我。”


    她心裏並未覺得難過,反而鬆了一口氣。淮安王說的話,果然是假的。


    太子與她為君臣、為摯友,他怎麽會想娶她。


    朝陽殿巍峨如從前,琉璃瓦奪目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視。趙如風帶著禁軍將大殿緊緊圍護。


    雲昭急急兩步跑上去:“師父可好?”


    趙如風點點頭,上下將她打量,見她臉頰腫起來,目露擔憂:“怎麽回事?”


    雲昭搖頭:“師父別擔心。”她在大門前跪下,朝裏喊道:“臣雲昭救駕來遲!請陛下開門。”


    大門轟然而開。雲昭起身走進去。


    皇帝蒼老了,他坐在龍椅上,身披黃袍,耳鬢花白,顯得滄桑。尤其是他的眼睛,渾濁帶著疼痛。


    殿內嬪妃聚集在一起,年幼的皇子們被護在她們身後。跪在殿前的女子穿著素色的衣服,長發披散,安靜地垂首。


    雲昭隻瞥了她一眼,便於殿前跪下:“陛下,臣救駕來遲。”


    “起來吧。”皇上急迫地站起來,怨恨地向人吐露自己的憤怒:“逆子!枉朕疼你這麽多年!”


    雲昭垂首,眼神瞥向貴妃。


    她早已經沒了往日的風華和傲氣,在宮變開始時,她就被父親兄長和兒子同時背叛。他們罔顧她的生死,要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力。


    淮安王冷冷地抬起頭:“疼我?七弟被你逼死,母妃被圈禁,你何時疼我!”


    皇帝喘著粗氣看著他,卻無從辯駁。


    太子慢悠悠地走進來,對淮安王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三哥你怎麽就是不明白?”


    雲昭看到皇帝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他坐下來,沉默地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


    太子眼裏垂著一抹冷意,聲音冷誚:“若是你不逼宮,父皇也是會留貴妃娘娘榮華富貴,保你一生平安的。”


    貴妃眼皮都沒有挑一下,她既沒有看向自己的夫君,也沒有看自己的兒子。


    淮安王對此嗤之以鼻:“這位置本來就是我的!要麽你現在殺了我,要麽等外祖攻進來,殺你們個片甲不留。”


    雲昭覺得他大約是瘋了。


    “外麵情況如何?”皇帝突然問。


    雲昭趕緊回道:“宮外叛軍數萬之眾,隨臣而來的玉陽軍隻有五千人,駐紮南城門外,以待時機。”


    太子上前兩步站到雲昭身邊,向上一拱手:“父皇,兒臣請命與榮萊侯帶禁軍平叛。”


    雲昭詫異地扭過頭看他。她幾乎是在那一刻猜到了他的心思,為這樣的想法而感到戰栗。


    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上首,皇帝皺著眉頭,顯然對此很不放心。


    “陛下,請太子帶禁軍留守,臣願出宮平叛。”


    “朕調給你五千禁軍。”


    一萬對三萬,也未必不能贏。


    雲昭拜下:“臣定不辱命。”


    出了朝陽殿,她拜別師父。太子急匆匆追出來,扯住她的手腕:“阿昭!”


    “殿下。”她抬起頭看著太子,目光清冷又溫和,“請殿下保護好自己,保護好陛下。”


    她咬重了最後幾個字。太子愣了一下,鬆了口氣笑一下:“你真是聰慧得令人生怕。”


    雲昭蹙眉,前傾身子靠近他,壓低了聲音說:“你不會看不懂,方才陛下起了殺心。”


    太子哼了一聲。雲昭有些頭痛,她說:“此時不宜旁生枝節,阿言,你已經是太子了。”


    還有什麽等不及的呢?


    她扯出自己的手,轉身走了。


    雲昭發出煙花,餘將軍率軍入城。


    淮安王被擒,裕陵侯背水一戰。


    整整一個日夜,京城內外,血流成河。


    雲昭的劍、手、臉,渾身上下都是血,有別人的,有她自己的。鼻息下已經聞不到味道,都是血腥氣,然後逐漸麻木。


    宮門還是被攻破,叛軍如蜂擁入。雲昭快速趕回宮裏,整個皇宮已經亂作一團,殺戮和鮮血將這座巍峨的宮城變成地獄。


    雲昭趕到朝陽殿,巍峨的大殿失去了它往日的威儀,如同垂垂老矣的佝僂老夫。


    殿內一片混亂,太子拿著長劍,白袍染血。淮安王已經死了,他的外祖跪在地上號啕大哭。一眾嬪妃嚇得花容失色,孩子們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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