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和長子方景深前來恭迎,雲昭率先一禮:“侯爺。”


    “雲侯爺不必如此客氣。”宣平侯虛抬她的手臂,慈祥地笑著,他拍拍身邊青年的肩膀,“這是小兒景深,如今在工部做事。”


    “方大人好。”


    “方景深見過侯爺。”


    雲朵也跟著屈了屈膝,微微皺眉。這名字好生耳熟。


    “侯爺裏麵請,夫人一大早就念叨著你呢。”


    “我也許就沒有拜見過夫人了。”


    “夫人正在花園,諸位女眷們遊園賞花,今年有兩株牡丹開得格外好。”


    “想來是侯爺悉心照料的好處。”


    他們彼此笑開,恭維的話說到了盡處。


    雲昭帶著雲朵到花園參加女眷們的遊園會。王硯書一個人留在前院,她有些擔心。


    “去吧,我能應付。”王硯書朝她安撫地笑笑。


    “我去一會兒就回來。”


    “好。”


    花園裏鶯歌燕語,花團錦簇一派繁榮。


    趙如頤來時,宣平侯夫人正握著雲昭的手,眉開眼笑。她身邊跟著幾位兒媳婦,都是端莊的閨秀,各自照應著客人。


    趙如頤穿一身牡丹色織花裙,頭戴流蘇,華采斐然。她款款而來,招惹人的注目,不因旁的,因她身側的男子,墨衣常服,氣宇軒昂。


    宣平侯笑眯眯地走在太子身旁,引他到花園。


    “拜見太子殿下。”


    趙如頤環顧四周,所有人都低眉順眼,屈膝臣服,她有一種解氣的感覺。


    太子微微挑眉,目光盯著遠處的身影,朗聲笑:“都免禮吧,今日宣平侯設宴,孤隻是客人。”


    宣平侯夫人連忙迎著他們走過來,臉上堆起客氣的笑容。


    “殿下大駕,老身有失遠迎。”


    太子輕笑:“夫人客氣了,宣平侯這不是親自將孤送過來了。”


    他們夫妻對視一眼,誰也摸不準這位殿下的心思。


    雲昭跟在侯夫人身後,低眉順眼。


    “阿昭今日這身甚是好看。”


    太子一句話,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榮萊侯身上。她一襲紫裙飄飄如仙,長發半綰,隻別了一支玉簪,素雅清淡,清新脫俗。


    雲昭抬頭看了他一眼,服了服身子:“殿下謬讚了。”


    太子的目光柔和如水。宣平侯夫妻又對視一眼。雲昭看向趙如頤,恭敬地屈膝行禮:“拜見太子妃殿下。”


    眾人恍惚。趙如頤緊張地看向太子。


    太子的目光仍盯在榮萊侯的身上,在大家都以為太子會斥責她時,太子卻微微笑了,伸手攬過太子妃的肩膀,目光一掃:“還是榮萊侯有心,險些委屈了太子妃。”


    由此,眾人附和:“拜見太子妃殿下。”


    趙如頤仍在恍惚中,感受到肩膀的力量變重,她連忙說:“免禮。”


    這兩個字如此陌生。


    宣平侯嗬嗬一笑:“殿下與太子妃感情可真好。”


    太子似笑非笑。


    宣平侯暗自猜測,太子非要來花園,隻怕是為太子妃撐腰來的。在場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想法。


    太子隨宣平侯去前院,花園裏上來恭維太子妃的女眷將她圍得裏三層外三層。


    雲昭扒著空擠出來,躲到池邊的回廊上坐著吹風。和煦的風裹挾著池塘的水氣,潮濕又溫柔。


    雲朵不知道從哪跑過來,在身後環住她的肩膀。


    “阿姐!”


    “遇見什麽好事了。”


    雲朵的聲音裏滿是興奮:“我之前在街上遇見過一個人,今兒又看見他了。”


    雲昭拉著她手讓她坐下。


    她問:“什麽人?”


    雲朵搖搖頭:“不知道,隻知道他姓方,名景良,子衡之。”


    雲昭挑眉,看著她眼裏的歡喜,微微一笑:“你喜歡他?”


    “不喜歡!”雲朵像被踩了尾巴一樣。


    雲昭微微一笑:“喜歡就是喜歡,隻要你喜歡的,阿姐都幫你。”


    雲朵歪頭枕在她的肩膀上,聲音裏揉了蜜糖:“阿姐,你真好。”


    “侯爺。”身後傳來輕柔的聲音,雲朵彈了起來。


    雲昭回過頭看到趙如頤,拍拍雲朵的手:“你去玩,不許飲酒。”


    “知道啦。”她歡快得像隻蝴蝶一樣跑走了。


    雲昭站起來朝趙如頤行禮:“殿下。”


    趙如頤扶她的手臂:“昭姐姐,這裏隻有你我二人,我怎麽擔得起你這樣的禮。”


    “殿下為君我為臣,這是臣子的本分。”


    趙如頤鬆了手。


    “我來是謝謝姐姐。方才若不是姐姐,隻怕沒人會將我看做太子妃。”


    “太子與太子妃婚約已定,這是事實,殿下無需謝我。”


    雲昭的眼裏很平靜。趙如頤歎息一聲:“昭姐姐,我還是希望你像以前一樣對我。”


    雲昭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種溫柔,與她的年紀違和,令人感到滄桑。


    “就像姐姐如今對太子殿下一樣,親密無間。”


    雲昭渾身一顫,眼光冷卻下來。麵前的人仍是她記憶中的臉,纖弱柔順,可那雙眼睛已經陌生,弱質纖纖的姑娘有了一雙利刃一般的眼睛。


    她低頭淺笑:“臣與太子殿下,從未逾矩。”


    “我自然是相信姐姐。”


    “殿下若是沒有旁的事,臣就告退了。”雲昭粗暴地打斷她的話,冷眼看她。


    趙如頤不悅地抿唇。


    “臣告退。”


    趙如頤在她身後叫住她:“昭姐姐,我不知侯府何時多了一位二姑娘?”


    雲昭回過頭來看她,目光如刃:“此事與太子妃殿下無關。”


    她嫋嫋聘婷地走過來,輕聲說:“侯爺的妹妹,如頤自然也是看做親妹妹的。他日在東宮,我也會多照顧她。”


    雲昭後退兩步離開她,她身上百合花的香氣令她作嘔。


    “雲氏女,此生不入皇城。”說罷她轉身離去,沒再有半刻猶疑。


    雲昭走出花園,正撞上莽撞的雲朵。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防止這丫頭跌倒。


    “急什麽?”


    雲朵看見她,氣憤地跺腳:“阿姐,這些人太過分了!他們竟然說先生是小白臉,魅惑阿姐,要吞並雲氏的財產。”


    她眼前身影飛過,雲朵眨眨眼,朝雲昭追上去。


    “阿姐,你等等我。”


    雲昭步履如飛,青蓮花裙衣擺迭起。


    王硯書站在陰涼處,冷眼旁觀他們的客套喧鬧。遺世獨立,備受冷落。


    就在他不遠處,三五個人圍在一起討論他,甚至不刻意壓低聲音。


    “嗨,這人啊,真是沒法比。咱們苦讀這麽多年,熬個一官半職。人家呢,哄著小姑娘就六品了。”


    “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私下裏都做了什麽齷齪事。”


    “喲,那小侯爺說不定就好這一口,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一拳砸在他的臉上,截住了話音。


    王硯書喘著粗氣看著他們。


    被打的人摔在對麵人的身上,此刻惱羞成怒,指著王硯書:“當庭毆打上官,你好大的膽子!”


    王硯書溫和的眉眼此刻布滿荊棘,他的眼神幾乎要將這幾個人剜出一個洞。


    “汙蔑榮萊侯,又當何罪?”


    “汙蔑?”他啐了一口,“我看我說的一點都沒錯,那麽一個嬌嫩的小姑娘,滋味好吧?”


    王硯書衝上去打他,此時什麽言語都沒法表達他的怒意。


    儒生素手,幾個人拉扯毆打,亂成一團。


    太子撂下酒杯看過去,胡三海俯身:“殿下,是太常寺周明周大人。”


    他微微扯起嘴角,搖搖頭不意插手。


    那文弱書生,倒是有幾分血氣。


    甘青和方景良剛比過一場,並肩過來就看到角落的混亂。


    他一眼就看到王硯書,那個風度翩翩的書生,此刻落了一身狼狽,尤其那雙眼睛,布滿血絲,疑似有淚。


    王硯書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拳,皮肉疼痛不能緩解他心裏的痛和憤怒。他像是瘋了一般,撕扯這些妒紅了眼的人。


    眼前一個拳頭衝來,直奔著他的中庭。他左右被人扯著,知道逃不過。


    忽然他被人往後扯了一把,眼前青蓮花裙的衣角飛過,露出一雙鹿皮靴。方才要打他的人被一腳踹在肚子上,飛了出去,趴在地上起不來。


    王硯書一回頭,看到了雲昭。


    雲昭冷覷麵前縮如小鼠的幾個人,胸膛起伏。


    “侯爺饒命。”


    雲昭眼裏有一團淚,她甚至不敢偏過頭去看她的先生。


    先生動手打人。這若是往前她聽到,大約會哈哈大笑,先生怎麽會打人。


    可如今見著,她隻覺得心酸。她的一顆心被蹂躪成一灘爛泥。


    “我要你們命!”她衝上去,王硯書伸手隻來得及拂過她的衣袖。幾個書生,不消片刻就被她打得喘不上氣來,一個個滾在地上哀號。


    “太子殿下到!”一聲尖細的聲音穿透圍觀的人群,所有人自動讓開一條路,太子走過來,瞥了一眼王硯書,看向雲昭。


    雲昭停了手下的動作,這幾個人連滾帶爬地到太子麵前,不住地磕頭:“求殿下救命。”


    雲昭隻是漠然地看著他們,抬起頭看太子:“殿下。”


    “你這是做什麽?”他的聲音很柔和,就像在問天氣,絲毫沒有責問的意思。


    “朝廷的俸祿養這些東西實在浪費。”


    “今日宣平侯府宴,不要鬧了。”他的聲音甚至是溫柔的,像在保護自己的孩子,隻做玩鬧。


    雲昭卻並不想領他的情。


    她輕笑一聲,絲毫不肯退讓:“如此,臣將他們帶回府去。”


    眾人駭然。榮萊侯這是鐵了心不肯饒過他們。


    太子微微擰眉。雲昭守禮,今日公然頂撞,又是為了她的先生。


    他使了個眼色,胡三海朗聲道:“規避!”


    人群漸漸散開,目光仍留戀在這裏,卻不得不離開。方景良走過來,見著雲朵微微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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