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白提著一小袋垃圾走出出租屋,迎麵撞見了住在隔壁的鄰居——一個似乎正備戰高考的文藝青年。


    “啊,你好。”青年對著展白禮貌性地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展白一愣,隨後笑了笑,將垃圾投進門口的垃圾堆裏,自言自語道:“讀過書的真是不一樣啊。”


    回到出租屋裏,展白坐在書桌前有些破舊的辦公椅上,在筆記本電腦上打開了lol,登錄了一個國服賬號。


    “咋咋咋丶”展白怔怔地望著這個熟悉的id,這是他在打職業之前使用的國服大號。然而,他的眼前卻時不時浮現出了另一個id。


    “ugbai”


    那是他的韓服賬號的id。


    至少,過去是他的。


    那是他的身份,是他的榮譽,是他的驕傲,是他的心血。是他曾作為ug的打野選手,為戰隊征戰沙場的證明。


    但現在……不過隻是回憶。


    展白攢緊了拳頭,沉默片刻,查看起賬號的段位,果然,許久沒有排位,這個賬號的段位已經從當初的最強王者掉段到了鑽1。展白毫不猶豫直接開啟排位,在排隊時間從冰箱裏拿出一罐汽水放在桌麵上,躺臥在辦公椅上閉目養神。


    這時,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展白不慌不忙地拿起手機一看,不出他所料,聯係人——“徐建宇”。


    “喂?”展白接通電話,習慣性地問道。


    “bai。”出乎展白意料的是,電話那頭,徐建宇的語氣十分冷靜,在他印象裏,徐建宇可是個衝動的毛頭小子,電話那頭的聲音操著一口別扭的普通話說道:“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應該很清楚啊?這都是你打來的第……第三個電話了。”展白用揶揄的語氣說道。


    “是……我很清楚……”徐建宇微微放軟語氣,說道:“但是我想說,這對你並不公平。”


    “哦,然後呢。”展白冷笑一聲,“難道我該回答你‘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公平’?你當在拍電影嗎”


    “所以我認為你應該去爭取一點轉機,而不是放棄!”徐建宇突然開始咆哮起來,情緒似乎已經失控,“你難道不知道現在的結果正是他們想要的嗎?”


    展白沒有回答,而是靜靜地等待徐建宇的情緒平複。


    果然,幾秒後,徐建宇就緩過氣來,強作平靜地說:“退一萬步,就算你忍氣吞聲待在二隊,憑你的實力,一定能打回lpl地。”


    “那又如何,你是想說,我根本沒有嚐試過去努力嗎?”展白語氣徹底冷了下來,“就算我帶著二隊打回lpl,你覺得那家夥會放過我嗎?隻不過是再一次白費力氣罷了。”


    這一次,換成徐建宇陷入了沉默。


    終於,徐建宇開口說道:“bai。”


    “嗯?”


    “我現在覺得你很陌生,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


    “……”


    “即使你真的選擇了去二隊打回lpl,你也不需要等到金智仁來對付你了,我會第一個站在你的麵前,把這樣的你一拳打回去。”電話那頭的徐建宇一字一頓地認真說道。


    話音剛落,徐建宇便掛斷了電話。


    展白麵無表情地緩緩轉過頭去,看向了窗外,良久,才放下了手機,專注於已經匹配到對手的排位賽。


    徐建宇的話,十分刺耳。


    “我……很陌生了嗎?”


    筆記本屏幕地反光,映出了展白自己的臉龐。


    “或許我已經被磨去了棱角吧,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銳氣十足的……我了吧。”


    ——或許如此。


    窗外,不遠處的網吧門口的大屏幕上閃動著一行大字。


    “ug隊內矛盾不斷,白皇離隊,追夢之旅畫上句號?”


    ug.bai,是他的另一個名字。


    “打野之星”“白皇”“黑幫型打野”也是他的名字。


    至少,過去是他的。


    在16歲那年,展白在一次選拔賽中脫穎而出,直接得到了lpl戰隊ultimategaming的邀請,成為了這支剛剛成立的戰隊的打野選手。


    當時的展白血氣方剛,直接將世界冠軍作為了自己的目標,開始了他的奮鬥,他的“追夢之旅”。


    在接下來的兩年內,展白屢創勝績,以一手凶殘侵略的肉食打野聞名lpl。然而,在展白的帶領下一度成為黑馬的ug戰隊,卻連續兩次在半決賽中敗給了老牌強隊rbg(rickbargaming),與世界賽無緣。


    年輕氣盛的展白自然不服氣,今年,是新賽季開啟的一年,展白在采訪中表示,自己今年誓要拿下lpl冠軍。


    然而,展白的噩夢也正式地開始了。


    今年,ug俱樂部管理層為了有效提升成績,直接踢走了原中單韓援“hotpot”徐建宇,高價引進了韓國前三強隊se(srexplosion)的替補中單——“breeze”金智仁。


    金智仁是替補,但並不是因為他的實力不濟,相反,金智仁在韓國是超高人氣的明星選手,享有“殺星”的稱號,他的打法凶悍勇猛,往往會在線上頻繁擊殺對手來拿下優勢,並快速滾起雪球結束比賽。缺點也同樣明顯,有些時候會過於上頭,強行浪一波導致被翻盤,於是se戰隊選擇讓另一名更加穩定的中單選手作為首發來保證成績。


    金智仁加入ug戰隊後立即掀起軒然大波,原本金智仁在國內就有不少粉絲,這一次來華更是為ug和金智仁招攬了成噸的粉絲。並且金智仁在訓練賽中表現極佳,幾乎每把都會完成2次以上的對位擊殺。見到如此成效,ug教練大手一揮,宣布戰隊整體改變策略,要求原本作為進攻的“矛”的展白開始練習一些團隊型、輔助型打野,讓金智仁能夠放心地凶。


    新的戰術看似美好,但實際成效卻出人意料得差,不過幾盤比賽之後,金智仁常用的進攻套路就被幾支老牌戰隊摸清,金智仁在麵對這些老牌戰隊的中單時,竟占不到絲毫便宜,有一場比賽,金智仁對拚時甚至被反殺,葬送了展白前期的gank培養出來的優勢。


    而習慣了肉食進攻型打野的展白在使用草食團隊型打野時的表現也隻能算差強人意,雖然豐富的經驗讓他仍然能帶起節奏,但在麵對部分極其擅長使用草食型打野的選手時,還是會出現經驗上的不足。


    原本的ug就是上下路穩定發育,打野作為節奏發動機在中路打開局麵。然而更換核心後,新的核心——中單卻無法打出應有的效果,這就導致了ug的戰術完全崩盤。


    春季賽,ug在賽季初拿下兩連勝後,便引來了慘痛的四連敗,再度無緣世界賽。而展白也因為賽季初的誓言而被戲稱為“發誓型打野”,而原本被視為最強韓援的金智仁也被掛上了“無腦打架的青銅中單”“愣頭青型韓援”等名號。


    比賽失利,教練的訓斥同樣逆耳,但這並不是一切的導火索。在一天的會議中,金智仁突然開始指責展白在比賽中的失誤,並認為比賽失利完全是由於展白作為打野卻無法做好視野並帶起節奏,導致自己無法安心地去進行單殺。


    讓展白難以置信的是,曾被他視為恩師益友的教練竟完全讚同了金智仁的話,認為展白作為打野確實失職。


    展白自認自己的草食型打野發揮確實欠佳,但比賽往往都是因為金智仁優勢就去浪所以才幾次被翻盤。教練全然不提金智仁的問題,居然把鍋全部甩給了自己?


    更讓展白絕望的是,曾與他日夜一起征戰的隊友,同樣選擇了讚同金智仁的話。


    對展白來說,當時的情景,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麵前的每個人都變得陌生起來。”


    最終,在教練組與金智仁的溝通下,他們得出的最終結論是——“將展白下放至lspl的二隊,並引進一個新打野”


    剛開始,展白選擇了據理力爭,試圖爭取哪怕一丁一點的轉機,但過去熟悉的教練們如今卻莫名的冷漠,對他的話竟有些左耳進右耳出的意味。


    “把我下放到二隊?你們什麽意思?想把我先丟到一塊兒,想用的時候再拿過來?把我當成什麽了?”最終,情緒失控的展白憤怒地對著教練組咆哮道,並脫下了自己身上的隊服外套,毅然離開了這被他一度看作“家”的戰隊基地。


    就這樣,展白與ug解除了合同,支付違約金後,帶著剩餘的微末存款回到了老家附近的小城,租下一間出租屋,開始考慮接下來的生活。


    親友的質問,新聞的八卦,粉絲的追究。


    在這幾天內,他感到仿佛度過了一個世紀。


    展白喝下一口汽水,長長呼出一口氣。


    下一步?


    下一步。


    展白自嘲地笑了笑。


    他已經失去了追逐夢想的資格……哪裏還有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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