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為跳得如此果斷的謝應斂會以同樣厲害的法子將她送上去,不想他口中的“自有辦法”原來是讓她一點一點踩著石頭爬上去。


    所幸那把刀堅固得讓人感動,不然二人現在八成已經躺在崖底了。


    她活似一條脫了水的魚,氣喘籲籲地回到地麵後便直接癱倒在地;片刻後,謝應斂也一臉輕鬆地爬了上來。


    方才兩人挨得那樣近,又肢體相觸,氣氛合該是有些旖旎的,但她滿腦子都是“救命救命”,現在腦子裏的又換成了“還好還好”,哪來的心思去想那些。


    他將刀收回腰間,睨了她一眼,似乎也見怪不怪了:“注意形象。”


    “行行,”她心說救命恩人說什麽就是什麽,遂殷勤地忍著渾身的虛脫感撐起了身,“我這回可是欠你個大人情了。”


    “你本事不多,欠我的人情倒不少。”


    不似江煙伣的上氣不接下氣,他語氣平淡得連調子都未變分毫,仿佛方才跳崖根本不是什麽大事,他隻是在自家的樓梯上上下了一遭而已。


    她聞言一噎,轉念一想還真是。方才馬蹄下是他救了她,這回又是一樁救命之恩,左右加起來都夠她為他上刀山下火海兩回的了。


    當然她可不能提醒了他這回事,省得他使喚她使喚得更肆無忌憚,於是拐了個話題,問:“說來,你方才是聽到我喊你了?”


    他微微一愣,轉而笑了起來:“你還喊我了?”


    “你沒聽見麽?”她一下便茫然了起來,“那你是怎麽……”


    “我先前回去找你,沒見著你人,隻見了地上的爪印,跟了一會就找著了你。”他說著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自袖中摸出了個東西來,“你的東西。”


    她會了他的意,疑惑地捧了個掌去接。


    他兩指一鬆,那東西便離了他的指間,“啪嗒”一聲掉進了她的掌心。


    ——原是隻玉耳墜,與她素日常戴的是同一個樣子。她抬手摸了摸自己一隻耳朵,耳洞處果真空了。現在想想,約莫是她方才一路狼狽躲避時不慎弄掉的。


    “謝謝……我還沒發現丟了一隻。”她鬆了好大一口氣。這耳墜還是在慕府的時候容姑給的,雖不及謝府的那些麵首瞧著富貴,樣子卻是她最喜歡的。


    他便也多看了那墜子一眼。


    “對了,”想起那射在熊身上的一箭,她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我之前被一頭熊追了,剛想辦法讓它安靜下來,忽然就有不知道從哪來的一根箭射過來,把它給刺激到了。”


    “那一箭,我覺得是故意射來刺激它的……就是有人不想讓我脫身。”她越想越不對勁,急切地看向他,“這裏是不是有人要對我不利?”


    “興許。也可能隻是有狩獵的沒看見你。”他看向了叢林的方向,“我會讓久楓細查。”


    見他不是很擔憂的樣子,她便也稍稍放鬆了下來,低頭把耳墜的鉤子掰了掰,摸索著往耳上戴去。


    “你還沒回答我。”他忽然道。


    她放下了手,疑惑道:“回答你什麽?”


    白潔的耳垂上像是綴了顆碧綠的水珠兒。


    他垂眸望著她,見她是當真在困惑,唇邊便帶了點戲謔的笑意:“你方才喊我了?”


    “啊……這個。”給正主逮著問,她一下不好意思了起來,無處安放的手勾了勾耳墜,勾得脖頸上一陣玉石的流光溢彩,“我這不是死馬當活馬醫嘛。”


    “怎麽不喊久楓?”


    “喊了一聲來著……”她抬了抬頭,望天打卦,“但是我覺得還是喊你更有用些。”


    “噢。”他語氣像是在好整以暇,又像是認真地想著什麽,“為何?”


    “因為——”


    話說到一半卻又不知如何說下去。她啞在原地,想是啊,為何?


    論聽力論功夫,不都是久楓在他之上的麽?自己腦子若還轉得正常,喊救命的時候怎麽想喊的都該是久楓才對。


    她詞窮了半晌,扭頭看向了他。


    他正慢慢挽著袖口,一雙望著她的黑眸中笑意很是深長。


    “……”可能是因為先前他也在馬蹄子底下救了她一次吧,但看這人一臉打算拿她開涮的樣子她就不高興,於是她決定瞎掰,“因為久楓聽你的。你若是都不想救我,我就是把他喊來了他也隻會看著我掉下去。”


    “唔。”他手上動作頓了頓,微微偏了偏頭,“那你方才喊我什麽了?”


    她一時半會還沒聽懂。


    “兄長?”他兩個字說得似笑非笑,滿是調謔。


    “……沒。”她無語,心說這人是不是不開她的玩笑他就不開心,遂很有骨氣地道,“我喊的你大名。”


    “噢。”他饒有興趣起來,“喊來聽聽。”


    她沒想到他還有這等要求,但想著不過是喊他一聲,也沒必要拒絕,正醞釀著,卻聽他又淡淡加了句,“要用求著救命的那種語氣。”


    她:“……”


    “方才沒聽見,有點虧。”


    演技因為尊嚴突然缺席。她哽了半天也沒能聲情並茂出來,最後試圖轉移話題:“我回答你了,你還未回答我。”


    他為她拙劣的逃避能力笑了:“想知道什麽?”


    她隨口問了個她好奇的:“你又為何救我?”


    “為了夫人的計劃,也為了不要傳出去那麽難聽的死訊。”他出乎意料地答了她的問題,笑雖還是笑著的,語氣中卻盡是無足輕重的意味。反正江煙伣是聽不出一分一毫的關切。


    且這理由輕得可有可無。就像是一個救你一命的人回頭告訴你他圖的隻是一麵見義勇為的錦旗一樣。


    她並不難過,可她感覺不是這樣的。


    他不在乎夫人的想法,且都將謝府的侯位和賭坊敗沒了,又怎會在意區區傳出去的消息難不難聽。


    當時他們隔得很近,他眼底的情緒一點不剩地墜進了她眼裏。


    她分明感覺他慌了的。


    “哦。”她垂了一下眼睛,“那不等於沒說。”


    像是聽著了什麽趣事一般,謝應斂眉頭一抬,目光追到了她一對長睫掩著的褐眸上:“你以為還有什麽?”


    “我以為……”


    她噎了噎。


    好像確實如此。也隻能如此——他謝應斂精打細算,還會為了除他說的那些理由之外救人麽?


    好不容易抓到他有點人性的一麵,原以為能借此與他拉近關係的,不想到最後為的還是利益至上的緣故。


    她有些挫敗:“我不知道。”


    他神色若有所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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