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坊內人滿為患;好賭之徒圍著無數的莊桌,個個都大聲吆喝著,想讓自己下一發為自己回盡本來。


    森晟搖著扇子走在前頭,後頭跟著江煙伣一行人。可憐了莊家,跑前跑後地招呼著,怕是幾遭下來肚子都要跑小兩圈。


    謝應斂不知是怎的,自進了這嘈雜處開始神色便不大自然,唇微微抿著,像是心裏在抑著什麽。


    莊家最後為幾人挑選了最裏頭的桌子。盡頭的牆麵上貼著大大的一張黃底黑邊的“賭”字,旁周貼著一副對聯:輸多贏少貪必敗,孤注一擲不可取;橫批一個橫財就手。


    “這是玩什麽的?”她先前嘴上說著自己不喜嘈雜,這會又好奇地伸著腦袋四處觀察了起來。


    走在前頭的謝應斂被拱得微微一趔,垂眼看她一眼:“你做什麽,跟個烏龜似的。”


    她抬頭衝他笑笑:“這不是沒見過世麵麽。”


    “二小姐不曾來賭坊,見著這些東西好奇好奇也是有的。”莊主堆笑道,“這是玩骰子的,一回投六個,看色也看數……小姐要玩玩麽?”


    江煙伣忙擺手:“不了不了,我氣運差得很。”說罷又輕頂了頂一邊謝應斂的胳膊,“我兄長氣運好,你讓他來。”


    “是是是,小公爺鳳毛麟角,氣運自然是上上之佳。”莊主又將目標投向了謝應斂,“不如就由我做莊,請公爺與幾位公子來兩把?”


    見森晟與蘇止笑了,他便忙不迭開起了場去,倒是謝應斂反握了一下正興奮看著戲的江煙伣的袖子:“你過會就光看著?”


    她看得興起,回頭看向他時眼睛都是作著閃的:“我就看看,你們去玩。”說罷頓了頓,略疑惑道,“不對,你想玩嗎?”


    她可是記著他原先是不想來的,隻是為了在森蘇二人麵前不露出什麽來,她才聲稱自己想來,好給他個台階下。


    她一番盤算下來,覺著不如台階給到底,送佛送到西,遂撓了撓頭,道:“你要是不想玩的話,我也可以……接著代為出馬。”


    他眉本是薄薄皺著的,見了她這一副思慮糾結的小模樣,眉頭卻是不由自主地和唇角一起舒展了舒展:“好歹是個將嫁的,還是別上賭桌了。”


    “好,”她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隨口道了句,“那你加油。”


    “加油?”


    “就是……添燈加油,讓你更厲害些的意思。”


    他略失笑:“好。”一頓後又道,“我加油。”


    她給他語氣逗得笑出了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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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著莊家吆喝著開了兩輪,兩顆玉骰子咕嚕滾了幾軋她也沒瞧出什麽花來,她也漸漸失了興致,轉而將目光投到了謝應斂身上。


    他眉微微提著,黑玉的眸裏鮮少現了點對事物專一的興致,像是冰水裏起了點花火。


    原來他也有歡喜做的事情麽。她傾了傾頭,正想看得更仔細一些,卻不慎撞見了蘇止偏過來的目光,嚇得她忙一扭頭轉了回來。


    一旁路過的小廝險些被她一甩頭給撞倒,避開後莫名其妙道:“這位小姐這是怎麽了?”


    “我?我沒怎麽。”她遮掩地四處看了一圈,又碰了碰鬢角攏得嚴實的發,“我就是閑著隨意轉轉……你別在意我。”


    “哎,是。”


    她隨意挑了個方向走了會,見入眼的都是擲骰人甩起的短袖和賭桌上亂疊的銀票,不覺無趣,正想著還不如回去騷擾謝應斂玩,耳朵裏冷不丁地就落了“鬼印”二字。


    她愣了愣,皺起眉仔細聽著,果真就在玉骰碰撞和人聲喧鬧中模糊聽見了一串對話:


    “當真?多少官胄豪傑拿不到手的東西,就這麽被一個賊獨身劫了去?”“噓!你可小點兒聲……”


    兩個男聲當即就小了下去,卻仍遙遙落進了她耳裏:


    “你的意思是……鬼印這就沒下落了?”“可不是?先前讓那些人搶著也就罷了,這會可是徹底尋不著了。也難怪嵩山慌成那樣……”


    鬼印?江煙伣簡單一回憶。那不是森晟先前才提過的東西麽。


    就算沒東西看,有個新奇的聽聽也不錯。


    角落的一張賭桌上,兩個男人正丟著骰子玩。那一臉絡腮胡的疑惑道:“話說起來,那賊人又是何等來路?”


    另一個看起來瘦削文靜些的就瞥了他一眼:“洛野的名號,你沒聽過?”


    “倒是耳熟……”


    “那是嵩山人記恨死了的名字!”瘦削的砸了砸嘴,“你我剛從那地方全身而退沒多久,能不耳熟麽?黑紗蔽麵青峰仗身,殺了那麽多人,攪得武林動蕩不安……你要是沒聽過,我還奇怪。”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絡腮胡齜著牙抓了兩把頭,“慚愧慚愧……不過這盜取鬼印又是什麽時候的事?”


    “就上個月,現下都揣測著人躲去了哪兒呢。”


    “這麽厲害?”一道女聲響起。


    兩人嚇得骰子都掉到了地上,抬頭一看,正巧看見了江煙伣一張好奇湊近的臉。


    “你你你——”瘦削的抹了把臉,“你又是哪家的女娃娃?”


    絡腮胡更是驚恐:“別是女鬼吧這,我怎麽什麽都沒聽見……”


    “有腿呢。”江煙伣拎了一下裙擺。


    仔細一想,絡腮胡這話她不也曾對謝應斂說過?


    絡腮胡瞪著眼睛直往她裙下瞥,瘦削的就端回了架子,擺了擺手:“爺們的事哪是你能聽得的?該回哪回哪去。”


    “那要不這樣,”她著手挽起了袖子,“我一個姑娘家的若是能比得你們兩個大老爺們兒,你們就帶我一同說話。”說罷左右看了看二人,“怎樣?”


    “喲。你想比什麽?”


    她四下看了看,一眼看見了桌上安安靜靜置著的玉骰子,伸手就撚了過來。


    瘦削的還很不屑:“這是要比投壺?”


    他話音未落,隻聽“哢”一聲,玉石雕嵌而成的骰子便一下在她兩指之間碎作了粉末,淅瀝瀝的落地聲在嘈雜間竟是微不可聞。


    兩男人:“……”


    江煙伣:“……”


    她原隻是想和人比丟骰子誰丟的數大,這身體倒樂意給她臉麵。


    片刻的安靜後,瘦削的後退一步,抱拳道:“是在下失敬了。”


    細看之下雙拳還在微抖。


    江煙伣默默搓掉了手上的玉屑。


    “不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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