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經過沈植的搶治,樂潼病症緩和下來,靠在鄧清妤懷裏睡著了。


    沈植又替她診了脈,開了藥方,叮囑了鄧氏一些日常注意事項。


    一切忙完,沈植挎著藥箱走出屋子。


    跨出門檻的那一刻,他步子幾不可察的微微一滯,目光看向坐在院子裏的陸晚。


    她獨自在那裏坐了許久,他偶爾回頭看向她,見她保持著同樣的動作,幾乎沒有動過。


    那雙澹澹如星的眸子,如一口枯井,不見半點波瀾。


    沈植朝她招手,安撫笑道:“陸姑娘,孩子沒事了……”


    見他出來,陸晚沉寂的麵容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她想站起身,卻一個趔趄,身子往後跌去。


    站在暗影裏的李翊,雙腿不覺往前踏出一步,可下一瞬,還是被他硬生生的止住了。


    他眼睜睜的看著沈植丟下藥箱,飛快奔上前去,一把扶住了陸晚。


    一時情急,他的手竟放在她後腰上……


    李翊退回去,雙手不覺緊握成拳。


    沈植一眼就看出她是坐太久了,血氣淤滯,腿腳酸麻了,連忙扶她重新坐好,隔著鞋襪,將她雙腿放平,手指按上她的腳腂穴位,替她推拉放鬆。


    “你放鬆,一下子就沒事了……”


    忙碌了這麽久,沈植臉上已呈疲憊之態,但在幫陸晚推拉穴位時,他還是那麽細致耐心,動作輕緩,一點急累都沒有。


    “沈植,我無礙了,無需再勞煩你……”


    陸晚經過方才那一跌,已回過神來,連忙將腿收回來。


    卻被沈植按住了。


    他單膝觸地,半跪在她麵前,抬頭衝她笑道:“衝你喊我這聲名字,我都不能讓你受這酸麻之苦。”


    銀亮清輝下,他的眸子幹淨通澈,卻也有極淡的波紋在裏麵回蕩。


    陸晚怔怔看著他,眼前閃現的卻是前一世見到他最後一麵的樣子。


    前一世,她被賜死賠葬的罪名,除去下毒謀害先帝,還有一個罪名就是淫穢放蕩,私通外男。


    那時,聶湛早已被李睿五馬分屍,她的奸夫,就落在了與她接觸最多的沈植頭上。


    她記得,她被活葬的前一夜,也是這樣的泠泠月色,他滿身血漬的不知從何處逃了出來,來到她麵前,也是這樣看著她,對她說,要帶她逃出那座地獄。


    可她知道,宮內全是李睿的人,宮外包圍著李翊的大軍。


    先帝一死,翊王以先帝之死有蹊蹺為由,打著清君側之名,一路從邊關殺回上京,帶兵包圍了整個上京/城,喊殺聲,連她的紫蕪宮都震動了。


    彼時已為太子的李睿,為了平息翊王大軍怒火,將先帝之死的罪責全按在她頭上,下令將她活埋陪葬,來平息大軍怒火。


    她知道她逃不掉,注定一死!


    她穿著皇後的品服,端正的坐著,對沈植道:“抱歉,是本宮拖累你了,你走吧……”


    沈植雙眸湧上血色,衝她絕望一笑:“不,是微臣害了娘娘……微臣去殺了太子替你報仇!”


    她不明白他為何說這樣的話,明明不關他的事。


    當然,他最後自然沒殺成李睿,他一個文弱書生,一雙手隻會替人把脈看病,那裏又懂得殺人……


    “陸姑娘,你可感覺好些了?”


    沈植的聲音將陸飄遠的神思拉回,她直愣愣的看著他,片刻後猛然回神,掩飾般的笑道:“好多了……”


    說罷,將雙腿收回,站起身來。


    這時,鄧清妤也安置好女兒來到院子裏,對兩人撲嗵一聲跪下,感激涕零道:“多謝沈太醫和陸姑娘出手相助,我感激不盡……”


    陸晚扶她起身,道:“既然孩子無事了,夫人就安心罷,天色不早了,我們先告辭了。”


    鄧清妤連忙將豐厚的診金遞給沈植,道:“沈太醫妙手回春,以後我家潼潼的病,還希望你多照拂……”


    說罷,又要跪下。


    沈植虛扶她起身,看了眼身邊的陸晚,道:“夫人既然是陸姑娘的朋友,那也就是在下的朋友,在下一定會全力而為的。”


    鄧清妤聽了,歡喜不已,親自送了兩人出來。


    陸晚再次對沈植道了謝,將身上的鬥蓬脫下來還給他,正要跨上馬車,沈植在她身後道:“陸姑娘,今日月色正好,可願與我一起去湖邊走走?”


    陸晚回頭朝他看去。


    他一臉關切的看著她,陸晚明白過來,是自己今日的諸多失態,讓他擔心了。


    沈植確實是看出她心裏有事,想為她開解開解。


    按理,她與他結夜出遊,是為不妥,但想到前今兩世,她都活得活得那麽累,小心謹慎,最後卻沒能落個善終,如此,何不放肆一回?


    況且,今日她心裏確定悶堵,能走一走,舒散一下也好。


    她回身朝他款款一笑,道:“沈太醫如此雅興,我豈能辜負?”


    沈植見她應下,淡淡一笑,將藥箱放到馬車裏,道:“我還是喜歡聽你喚我沈植,沈太醫太見外了。”


    兩人隔著兩三拳寬的距離並肩沿著湖畔往前走著,湖邊小道沒有燈火,兩人手中也沒提燈籠,但就著月色,還是湖上零星的漁火,足以照明。


    沈植眸光朝一旁的暗影處輕輕掃過,指著湖麵笑道:“天氣晴好時,泛舟湖上,定是不錯的。”


    陸晚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過,眸光落在那幽深不見底的湖麵上,腦海裏關於那日遊湖落水後的情景,越發清晰起來。


    漆黑幽冷的湖水裏,她拚命掙紮翻騰,可全是徒勞,她沒有一絲依靠,往水底越沉越深。


    一道黑影朝她遊過來,她害怕的抱住他,怕被再拋下,隻得一口咬在他手上,不肯鬆開……


    其實,從第一次看到李翊手腕上的咬痕時,她就猜到是他救的自己。


    可她不敢相信。就像他也從未相信過她一樣……


    或許,從廂房那一次開始,從她與他互為棋子、相互利用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就沒有了信任……


    一旁的暗影裏,長亭悄悄看向自家主子。


    跟了一路,他一聲未吭,長亭猜不透他的心思,隻感覺氣氛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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