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氣勢逼人,一聲令下,誰敢不從?


    地上跪著的主仆三人,做賊心虛的怯怯抬起頭來。


    那怕臉上戴了人皮麵具,陸晚還是心慌害怕。


    她明顯感覺到,他的目光在三人臉上冷冷掃過後,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兩息。


    而就是這極短暫的兩息時間,讓陸晚差點崩不住。


    因為,男人目光實在太過淩厲,還挾帶著怒火,仿佛能燒掉她臉上這層薄薄的麵具,讓她無處遁形。


    心尖直打顫,陸晚慌亂的閉上了眼睛,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李翊確實是帶著怒火而來。


    誰能明白,當他苦等天黑之後,翻牆入內,滿心歡喜去見她時,等待他的,卻是人去樓空時的那種感受。


    仿佛整顆心都被挖空了。


    太難受……


    他原以為他退了與陸佑寧的婚事,能讓她安心留下來,沒想到她還是走了……


    她就這麽想離開他?


    李翊收起目光,堅毅的下頜線緊繃成線,神情冷冽,問守兵:“為何將她們扣下?”


    開口間,他的聲音裏不覺染上了一絲疲憊與失望,如挾上了北風的冽寒。


    守兵遲艾地看了眼聶湛,不知要如何開口。


    “律例有令,城門辰時關閉,可眼下還未到時辰,為何提前關城門?”


    他睥了眼聶湛——此話,卻是在質問他。


    在李翊出現後,聶湛明顯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敵意。


    強敵在前,他自是沒有心思再去管那三個醜婦。


    他嘲諷笑道:“翊王殿下真是體恤下情,連幾個出城的婦人都要關心。”


    李翊撣掉手上羊皮手籠上的薄雪,眸光掃了他一眼,倨傲笑道:“本王要出城,她們,擋住本王的道了。”


    此言一出,已將城門關上一半的守兵,連忙停下手中的動作,將城門再度打開。


    聶湛一眼就看出這位大晉的戰神殿下,在兵將們心中的威望——這是他手下的人,卻根本都不再問他,就直接聽從了李翊的命令。


    說到底,他初來京/城,根基未穩,再大的軍功,也不能與眼前這位翊王相比。


    羅先生說得對,這個翊王,確實是塊極難啃的骨頭。


    不過,他卻不急,來日方長……


    守兵頭領見陸晚三人還傻傻地跪著,斥道:“還不快起身離開,莫要再占著道了。”


    陸晚如聞天籟,連忙拉著蘭英蘭草起身,連滾帶爬地回到馬車裏,車夫也不敢再耽擱,揚起馬鞭,駕著馬車穿過城門,朝著城外趕去……


    馬車離開城門的那一刻,陸晚如獲新生。


    可下一刻,就聽到後麵有馬蹄聲傳來。


    車夫知道是方才那位翊王殿下要經過,連忙將馬車往路邊趕,讓出路來。


    陸晚想著方才男人看她的目光,心口卻揪起來。


    難道,方才他已認出她來,來抓她回去了?


    想到這裏,陸晚如臨大敵,大氣都不敢喘。


    然而,馬蹄聲卻經過她們馬車,徑直朝前麵去了。


    聽著漸行漸遠的馬蹄聲,陸晚吊著的心放鬆下來,胸口卻又生出一絲難言的失望與惆悵來。


    蘭英與蘭草也一直提心吊膽著,如今見李翊直接走了,並沒有攔她們的馬車,看來是沒有認出她們。


    也是說,她們安全逃出京/城了?!


    想到這裏,兩人激動不已,蘭英摸著臉上的人皮麵具得意笑道:“這個麵具真是好,連翊王殿下那般厲害的人,都沒認出我們來。以後,我們就可以靠著它快活自在地生活了。”


    蘭英的話,衝淡了陸晚心裏的憂傷。


    想到如實逃離了京/城,實現了一直以來的心中所願,還能很快見到弟弟,陸晚也跟著歡喜起來。


    蘭草一麵因能順利離開高興,一麵卻心疼地看向陸晚,握住她的手,默默地安慰她。


    陸晚看出蘭草心裏的擔心,淡然笑道:“我沒事,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我高興還來不及的。”


    她與李翊,從這一刻,真正了斷了。


    不論此時此刻,她心底如何的窒痛不舍,但她知道,時間會衝淡一切。


    終有一日,她會徹底將他忘記的……


    馬車沿著官道,一路朝著劉家莊去。


    行了大概一個時辰,她們順利來到了吳濟替她們提前尋好的莊戶家裏。


    莊戶娘子收了吳濟的銀子,早就替她們備好了房間,一直沒睡等著她們來,還燒好熱水,蒸了一籠包子給她們吃。


    如此,主仆三人用熱水泡過手腳後,圍在磚坑上吃包子。


    夜已經很深了,莊戶一家都歇下,可陸晚與蘭英蘭草卻沒了睡意。


    想到從此以後就離開京/城,擺脫了陸家的掌控,獲得了自由,三人都激動難眠。


    陸晚更甚,她擺脫的不止陸家,還有聶湛的糾纏。


    想到從今往後,她隻要帶著弟弟與蘭英蘭草好好過日子就行了,她心裏的激動與歡喜,終是衝淡了對李翊的不舍……


    夜色深濃,風雪肆意。


    緊挨著農家小院一側的斜坡上,靜靜屹立著一個人影。


    鳳眸看向尚且亮著燈火的房間,聽著裏麵傳來的她的歡笑聲,李翊心裏冰涼一片,終是沒有再踏進院子裏去。


    原來,離開他,她竟是這般快活……


    其實,在城門口,隻是一眼,他就認出了她。


    她自以為戴了麵具他就認不出她來,可她那裏知道,那怕隻是她的一根頭發絲,他都認得。


    何況她那雙眼睛,他凝視過、親吻過,替它擦過眼淚,從裏麵感知她的一切喜怒哀樂,他豈會認不出來?


    隻是,這個女人太狠心,狠心到讓他心寒。


    其實,在城門口認出她時,他心中的怒火瞬間就消了,還慶幸自己趕來及時,沒有讓她離開。


    可接下來她的一個動作,卻是寒透了他的心。


    彼時,北風刮過,掀起她的袖袍,露出她手腕上的半角銅錢來。


    她生怕被他發現,一把伸手捂住。


    李翊看得真切,一顆心頓時沉入潭底。


    在那樣的危急時刻,她竟然都不想被他認出,她真是拚盡全力要坐他身邊離開的……


    不知不覺,天光漸明,李翊的肩頭積下寸厚的積雪,眉眼上也覆上了冰霜。


    長亭陪著他站了整夜,實在不忍,上前輕聲問道:“殿下,你不進去嗎?”


    李翊最後看了眼屋子。


    屋內的燈火早已熄滅,她的歡笑聲也聽不到了。


    他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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