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陸晚麻木的撕下沾在大腿上的衣料。


    衣料已與肌膚上的血痂沾在了一起,一撕下來,血又冒了出來。


    陸晚早已感覺不到痛了,神情異常的平靜,眼淚都不再流了。


    她跨進浴桶裏,撕開的傷口遇到熱水,血湧得更多,不多時,整個浴桶裏的水,都變成了淡淡的粉色……


    等李翊再次進屋來,天色已經暗下來,房裏沒點燈,他隻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靠在窗台下的小榻上。


    他心口一緊——她不是最怕黑嗎?怎麽不叫人點燈?


    李翊當即就要對外麵的仆人動怒,但又怕驚擾到她,就自己點了燈燭。


    燭火被點亮,橘色的火光將一室黑暗驅散走,卻也讓李翊看到了女人的異樣。


    陸晚似靠在小榻上睡著了,身上穿著一件素白的衣裙,長發沒有梳,逶垂而下,可發頂卻簪著那支花簪。


    她的用物,素來清淡,從不出挑,一如她這個人,從來都是不爭不搶的那一個。


    所以這支花簪也十分的簡素。


    銀製的簪身,簪頭上點綴著兩朵點翠水芙蓉,再素雅不過。


    可即便如此簡單的簪子,此刻簪在她的發間,也別樣的醒目……紮眼!


    因為,她全身下上太過幹淨,幹淨到讓人產生了恐慌。


    白色衣裙,配上毫無血色的臉龐,整個人仿佛都失去了生氣……


    李翊心裏突然好不安,陸晚此刻明明就在他眼前,可他卻感覺她馬上就要離開自己,再也找不到回來了……


    他大步上前,一把將她緊緊擁進懷裏。


    她身子也很涼,單薄的身軀,此刻越發的沒有了分量,仿佛化成了羽,讓他感覺不到真實感。


    “陸晚、陸晚……”


    李翊驚惶的一聲聲喚著她,伸手去拔開她的眼睛。


    他不想看到她這樣閉著眼睛悄無聲息的樣子,他根本不敢再往細處想……


    “殿下……”


    所幸,懷裏的人醒了過來,睜開雙眸迷蒙的看著他。


    “殿下,你怎麽了?”


    她看到了他臉上的急色,甚至是驚恐。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這般慌亂的樣子。


    她心裏明白過來,擠出一絲苦澀的笑來:“殿下是怕我想不開嗎?”


    “不會的,我不會做傻事的……”


    她輕輕安撫著他。


    先前有那麽一刻,她恨不能在山寨之時,那簪子再用力一點,直接往脖子更深處插下去才好。


    可她還有阿晞,弟弟還那麽小,她還要好好照顧他長大。


    所以不論以後身上要背負怎樣的汙穢和不堪,她都不會尋短,她都會活下去……


    “殿下,是藥熬好了嗎?我方才等得不小心睡著了。”


    她從他懷裏坐起身,到桌前去給他倒茶。


    她越是鎮定,李翊心裏越發難受和擔心。


    他上前再次將她擁進懷裏,心痛道:“如果心裏難受,你為何不哭出來?”


    陸晚眼睛一直是紅的,她笑道:“其實方才我背著殿下,已偷偷哭過好幾回了,這會子殿下就不要再逗我哭了。”


    她抬起雙眸看向他,“殿下若不信,你看看我的眼睛。”


    那雙澹澹如星的眸子裏,一片通紅,像撕開了的血撒在裏麵。


    李翊心痛至極,忍不住低下頭去吻她的眼睛,被她輕輕避開了。


    她不露聲色的從他懷裏掙紮出來,道:“殿下讓她們給我傳藥吧,我好困,喝了藥好睡覺。”


    李翊讓人傳藥上來,對她道:“你先睡,等我忙完公務,就來陪你,等下讓仆人給我留著門……”


    陸晚握勺子的手微微一滯,笑道:“這裏的床鋪小,我這幾天累狠了,想一個人好好睡一覺,殿下就不要和我擠一處了……”


    她放下勺子,一口氣喝光了藥,爾後放下藥碗,徑直往床邊走去。


    李翊跟上去。


    “殿下這幾日為了我的事,你必定積下了許多公務,你快去忙吧,忙完也記得早點休息……”


    “你真的不用擔心我,我沒事……”


    她朝著他疲憊笑著,“殿下快去吧,我真的累了。”


    話畢,她閉上了眼睛,頭微微偏向床裏側。


    很快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李翊守在她床邊坐了許久。


    他伸手進被窩,摸到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


    “此番賑災回京,父皇必定會給我封賞,到時我就向父皇求娶你……”


    “我已讓長亭寫信回京/城,讓舒嬤嬤準備好三書六禮……等我們回京後,一應所需之物,應該就辦妥了。”


    “刺客一案,我已想好妥善之策,他們不會知道是你,你不用擔心……”


    可藥湯裏加了安神湯,陸晚似乎真的睡著了過去,一點反應都沒有……


    連著休養了兩日,陸晚的精神見天的好了起來,每天都好好喝藥,吃飯,睡覺,一點事都沒有。


    到了第三日,鄧氏與樂潼被接到靈縣來了,也來到了別院裏。


    鄧清妤先將女兒安頓好,就去書房找李翊。


    她進到園子裏時,陸晚正戴著幕籬在園子裏散步。


    她背對著她們站在一片荼蘼花架下。


    荼蘼花盡,代表夏天也要過完了。


    鄧氏一看到那幕籬,就想到那日李翊從房裏抱出來的女人。


    心中要見到李翊的那些歡喜,瞬間化成了泡影。


    這些天,她一直在猜測那幕籬下的女人是誰,如今見她就站在自己麵前,鄧氏那裏還忍得住,立刻扯了扯紅媽的袖子,掀起半邊紗簾,給她使了個眼色。


    紅媽點了點頭,悄聲上前,準備從後麵偷襲,脫下陸晚頭上的幕籬。


    就在她的手要碰到幕籬之時,一道冷斥聲突兀地響起:“你要幹什麽?”


    紅媽嚇得一跳,連忙收了手。


    陸晚也被聲音驚動,回過頭來,這才看到身後的紅媽和一個同樣戴著幕籬的女人。


    陸晚識得紅媽,之前在李翊的臥房前,鄧氏帶著她堵在門口。


    所以陸晚不用猜也知道,那邊那個同樣戴著幕籬的女人,就是鄧清妤。


    如此,她大致也猜到方才她們趁她沒注意,準備在她身後做什麽了。


    看了眼從廊下急步走過來的男人,陸晚沒有停留,轉身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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