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潤堂本來不甚寬敞,現在怡貴人住了進來,便顯得擁擠了許多,予臨本意將靜翕宮正殿撥給兩人居住,但是被陸媛以不合儀製為由拒絕了。她命人將臨近自己寢室的一間上房收拾出來,布置妥當,給蘭馨做寢室,但很多時候,陸媛不侍寢的日子,她們倆都是在一張床上睡的。


    自從恢複自由以來,怡貴人一直鬱鬱寡歡,一天到晚也說不了幾句話,與以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樣子不相徑庭。陸媛親自為了做了以前最愛吃的各種點心,她也不過時略嚐一嚐,稱讚幾句罷了。


    皇上來玉潤堂的時候,她便躲進自己的屋子,任憑陸媛怎麽相勸也不出來。陸媛便不再勉強她,寄托與時間來衝淡她心中的傷痕。


    一日,陸媛未見蘭馨出屋子,便來尋她,見她坐在梳妝台前,手裏拿著一隻精巧的山羊擺件,用白玉雕刻而成,母羊溫順,小羊可愛,互相依偎,舐犢情深。


    陸媛見了不覺讚歎一聲:“太精巧了,簡直雕刻地栩栩如生。”


    蘭馨的眼眸裏閃過一絲亮光,道:“這是小時候我娘親送給我的,一直珍藏著,進宮的時候被我帶了進來,因著我和娘親都屬羊,這就像是我和娘親。”


    陸媛被她臉上快樂的神采所觸動,回想起自己孩提時坐在娘親懷裏撒嬌的情景,不由得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慢慢退出房間,心下暗暗思量。


    午後,陸媛來到承明殿,殿裏悄無聲息,陸媛輕輕走進去,見予臨正看著一份奏章,眉心緊鎖,眼神凝重,見陸媛到了眼前,打起精神微微一笑:“你來了。”


    陸媛盈盈一拜,道:“臣妾是不是打擾皇上處理政務了?”


    予臨拉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身邊坐下,道:“朕正看得累了,跟你說說話也可休息休息。”


    陸媛柔聲道:“臣妾見皇上如此憂思,恨不得變成一個男兒身,幫助皇上排憂解難。”


    予臨不禁笑道:“媛媛就算變成了男子,也定是一個絕世無雙的美男子。”


    陸媛扭頭嬌笑:“皇上又拿臣妾尋開心。”


    予臨看著她道:“朕在政事上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想聽聽媛媛有何主意。”


    陸媛正色道:“皇上忘了,後宮不得幹政,這是祖訓,媛媛不敢違逆.。”


    予臨不以為意地笑道:“當做尋常的聊天就是,朕又不是要你發表政見。”


    陸媛亦笑道:“那皇上就說給臣妾聽聽,臣妾也幫皇上想想主意。”


    予臨拿起案上剛剛看過的奏折,遞到她的手裏,道:“內閣首府張兆和上書請求告老還鄉,這是他的第三次上書,前兩次朕都沒有應允,此刻正是朕用人之際,他卻一個勁的來給朕撂挑子。”


    陸媛認真地看了一遍奏章,抬頭問道:“據臣妾所知,張大人時值知天命之年,年齡並不算大,為何急於解官呢?”


    予臨帶著一絲不悅,道:“還不是因為怡貴人受罰之事,朕將他的官階降了兩品,但是怡貴人之事水落石出以後,朕已經複了他的官職,他不過是跟朕賭氣罷了。”


    陸媛低下頭沉思片刻,抬頭笑道:“臣妾想出來一個主意。”


    “快快講來!”予臨歡喜道。


    陸媛朗朗道:“臣妾請求皇上準許張大人和張夫人進宮來探望怡貴人,怡貴人是家中獨女,入宮已經一年有餘,父母雙親定是十分想念,如此一來可以解他們思念之苦,二來皇上恩準張夫人夫婦進宮,可以顯示皇恩浩蕩,張大人一定會感念皇恩,或許不再辭官,三來怡貴人也可得到撫慰,說不定還會勸解父親。再者,張大人最重清譽,皇上此舉也可昭示天下,怡貴人和張大人都是清白的。皇上認為如此可好?”


    予臨思索了一下,道:“主意是不錯,說得也頭頭是道,隻是有一點,按照宮規,後宮嬪妃升至嬪位,才可有家人進宮探望的特權,怡貴人隻是貴人的位份,不合乎儀製。”


    陸媛笑了笑,又道:“那就請皇上將怡貴人晉封為嬪,馨兒妹妹此番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封了嬪也不會有人在背後說閑話。”


    予臨深情凝望她,道:“說起封嬪,朕更屬意於你,本來朕早就要冊封你的,隻是你一直推辭。”


    陸媛微笑道:“臣妾隻要能陪伴在皇上身邊就已經知足了,不在乎位份高低。”


    予臨將她攬入懷中,嘴唇落到她的額上,輕聲道:“朕的媛媛總是這麽善解人意。”


    陸媛輕輕推開他,眼睛望著站在不遠處的小德子,嬌羞道:“皇上,這是在承明殿,不可胡來。”


    予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見小德子一臉局促的樣子,便哈哈笑起來。


    陸媛拿起桌上的狼亳,笑著道:“皇上快些寫詔書吧,臣妾來磨墨。”


    三日後,怡貴人冊封怡嬪的儀式在昭慶殿舉行,因著皇後懷著身孕,一應的準備工作便都由嫻妃操持,嫻妃也是任勞任怨,恪盡職責,予臨又欽點了陸媛協助她,二人日夜忙碌,按照儀製操辦的甚是妥當。


    冊封次日,皇上特許內閣首輔張兆和攜夫人進宮探望怡嬪並叩謝皇恩,並特意命人將延福宮正殿布置妥當,作為一家人相見團聚的地方。


    怡嬪蘭馨見到父母雙親激動不已,涕淚雙流,張大人夫婦也是老淚縱橫。一家人絮了好一會子話,午時,皇上又特意賜宴,擺在延福宮,讓怡嬪陪著雙親用了午膳。


    午後,怡嬪又同父母一同前去承明殿叩謝皇恩,直至日頭偏西,才依依惜別,目送雙親登車而去。


    陸媛見到蘭馨與父母團聚的動人情景,想到了自己遠在蜀中的家人,禁不住心中酸楚,灑落了幾行熱淚。


    陸媛所料不錯,第二日,張大人便上書請求撤去辭呈,願繼續為朝廷為皇上效犬馬之勞,言辭懇切。怡嬪亦寬解了許多,不再整日憂鬱,漸漸的也陪著予臨說話用膳。如此皆大歡喜!


    很快,又一年除夕將至,最令陸媛欣喜的是出宮療養一年多的孝純太後和良貴人回宮了。孝純太後的病已經基本痊愈,因此便趕在除夕夜之前回了宮。


    除夕宴上,孝純太後高高坐在正座上,麵色紅潤,精神不錯,帝後分坐兩側,予臨的下首便是良貴人。


    予臨率領眾位嬪妃舉杯為太後祝飲,太後以茶代酒,點頭笑納。


    皇後向著良貴人舉起酒杯,溫婉笑道:“此番太後病體痊愈,良貴人的功勞最大,本宮代表皇上和眾位姐妹敬良貴人一杯!”


    良貴人受寵若驚,忙站起來飲酒道謝。予臨亦笑道:“皇後所言極是!”說著一飲而盡。


    皇後又含笑道:“臣妾有一個請求,還請皇上恩準。”


    予臨欠身道:“皇後請講。”


    皇後款款道:“良貴人孝心可嘉,且進宮良久,為人淳厚,臣妾請求皇上晉良貴人嬪位,以示嘉獎。”太後聽聞,望向皇後,眼神中含著讚賞。


    “皇後如此嫻淑,朕自然同意,就晉貴人曹氏為良嬪吧,賜居春和宮主位。”予臨當即便下旨。


    良嬪曹挽雲驚喜非常,忙離了座位,走到殿中央行禮叩謝,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太後微笑著,緩緩地說:“哀家看皇後的行為舉止越來越溫良嫻淑了,當得起母儀天下。哀家見今天大家這麽熱鬧,索性再提個請求,也請皇上準許。”


    予臨忙道:“母後盡管開口便是,兒臣定當照辦。”


    太後便道:“哀家見這一兩年來,嫻妃協助皇後處理後宮事物,越發幹練了,明年開春便是三年一次的選秀,皇後身子不方便,自然還是要嫻妃來操辦,嫻妃重任在身,也該晉晉位分了。”


    眾人一聽,都將目光聚在了嫻妃身上,因為自予臨登基以來還不曾冊立過貴妃,如此一來,嫻妃乃是頭一位,當屬殊榮。


    嫻妃本意推脫,不想予臨先開口道:“靜綿入宮已近十載,克已守禮,賢良淑德,慶寧也養育地很好,是該晉晉位分了。另外,穎貴人蕙質蘭心,德才兼備,也該晉一晉。宣朕旨意,進封嫻妃蕭氏為嫻貴妃,穎貴人陸氏為穎嬪,和良嬪一起三日後行冊封禮。”


    予臨話音一落,謝恩聲,賀喜聲交雜,一時熱鬧非常。


    恰逢新歲,接連又是兩場冊封禮,且後一次又是同時三位嬪妃加封,鑾儀衛、內務府等也是整整忙亂了幾日,一直到過了元宵節才閑下來。


    有人歡笑有人愁,榮妃自被降為答應,遷到先前瑞貴人的居所閑月閣之後,鬱鬱寡歡,閉門不出,經常一個人喝的酩酊大醉。如今見後宮大行冊封,自己的處境卻如此潦倒,悲從中來,抱了那柄皇上親賜的狐尾琵琶彈奏起來,聲聲哀怨。


    她心緒雜亂,指法便失了分寸,一根琴弦啪地一聲斷開了,琴聲戛然而止。鄭答應怔住,那斷開的弦十分紮眼,就如她與予臨斷開的感情。


    流蘇上前從她懷裏拿過琵琶,輕聲道:“小主,讓奴婢去找人將這琴修一修再彈吧!”


    鄭答應幽幽地說:“皇上從前最喜歡聽我彈琵琶的,現在卻連我的麵都不願見了。流蘇,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讓皇上奴婢嫌惡。”


    流蘇低眉道:“您沒有做錯什麽,隻是皇上身邊的妖精太多了,迷了皇上的眼睛。小主不要過於煩憂,小心傷了容顏。”


    鄭答應望向瑤華宮的方向,道:“當年我初入宮時,便被封為榮嬪,賜居瑤華宮主位,何等風光,皇上特別喜歡我,說我容色動人,人比花嬌,如今我就是再嬌豔,又給誰看呢?”


    流蘇說:“小主,您放寬心,皇上一定會回來的。”


    鄭答應拿起身邊的一柄銅鏡仔細地照著,眼睛裏升起了希冀的光彩,連聲道:“快將我的神仙玉女粉拿來,我要好好保養,要是有了皺紋,皇上會不喜歡我的!快去呀!”


    流蘇隻好快步去取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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