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橫無匹的力道浸透刀鋒,化為一式勢大力沉的橫掃,徑直切向虎精已經廢掉的右前爪。


    無論是山中打獵時得到的粗淺經驗,還是路雲子殘念中那場令人目眩神迷的伏殺,都告訴齊敬之這樣一個道理:“破敵之要,便是以我之長、攻敵之短!”


    電光火石間,虎精的廢爪無聲而斷,鮮血當空噴湧,畫出一道淒豔的血線。


    煎人壽一擊得手,兀自餘勢未歇,狠狠拍在虎精那血肉模糊的胸膛上。


    砰!


    龐大沉重的虎軀竟然斜飛了出去,隨即重重滾落在了碎石堆裏。


    虎精口中發出低沉的嗚咽,想要掙紮著爬起,腿腳卻已酥了,勉力嚐試了兩次都未成功,口鼻中忽就噴出一大蓬鮮豔的血霧。


    它本就受傷頗重,齊敬之方才那一刀更是極為刁鑽地拍在了它胸前的斷骨上。


    斷骨反向刺入髒腑,立刻成了這畜生的催命符。


    下一刻,虎精眼中的光芒驟然消散,身軀晃了晃,好似突然沒了骨頭,頹然癱倒在地上,就此一動不動,沒了聲息。


    不過是刹那光景,一人一虎已是生死立判!


    無論是兩個童子還是老魈,自始至終都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


    一刀摧伏大敵之後,齊敬之拄刀而立,兩耳兀自轟鳴,眼中一片血色,全身筋骨都在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


    方才周身勁力圓融凝聚、如臂使指無不如意的強大感覺已然消退無蹤。


    所謂搏命法門,自然有其代價。


    全場寂靜,唯有路雲子的記憶回聲依舊在少年的心頭喋喋不休。


    “動手之前,氣自丹田生,周天循環不停,時刻不忘以氣催力、勁達兩足,使之落地如生根。”


    “等積蓄足夠、真正出手之時,則是力由足起、勁自腰發,配合吐氣開聲,使全身勁力凝成一股、貫通雙臂,自然而然便可激發出洗翅勁。”


    “所謂白鶴洗翅,一言以蔽之,就是以意貫注、以氣運行、以聲助力,肌肉高度收縮,從而發出的一種顫勁!


    聽到此處,齊敬之忽然抬手,扒下臉上的靈魄麵具,隨手揣進了懷裏。


    因著方才的一心二用,他已經耗去無數心神,如今氣血虧虛,再聽路雲子的聒噪,就覺得煩惡難當,一刻也無法忍受。


    齊敬之的心頭瞬間清靜,隻是身體上的不適卻無法遏製。


    他隻覺周身血氣盈沸如滾水,更被洗翅勁的餘波、交手的反震之力激蕩全身,皮肉筋骨酥麻一片,說不出是疼痛還是麻癢,就連五髒六腑、骨髓深處亦是如此,偏偏撓又撓不到,當真恨不得捅自己兩刀。


    他方才使出的洗翅勁,到底隻是走了點燃魂魄、沸騰精血的捷徑。


    “果然如經文所說,魂魄精血這兩樣東西實乃身體根基,損耗之後輕則頭昏腦脹、眼起紅絲,重則氣色黯敗、筋骨不舒,甚至身病體贏、短命早夭。以我如今的體魄,短時間內隻能使出一刀,務必慎之重之,絕不可輕易動用!”


    “魂魄血氣遭創,必須盡快進補,無論虎精狐精,都是多多益善!”


    齊敬之強忍著不適,複又舉起兀自顫抖著的左手,在自己臉上摸了摸,發現眉眼口鼻俱在,這才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


    “靈魄麵具和燃血搏命都是邪路,終究還是要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地修行。這洗翅勁能夠深入骨髓髒腑,長久修習之下,全身骨骼勢必更加細密強韌,五髒六腑也將越發強健旺盛,難怪路雲子這廝的骸骨那般堅硬沉重。”


    少年這樣想著,使勁兒揉了揉充血的雙眼,視野漸漸恢複正常。


    他抬眼看去,就見兩個光屁股的碧色童子正表情複雜地看著他,目光中有驚怒,也有畏懼。


    齊敬之本想咧嘴一笑,嘴角卻隻是不受控製地抽動了一下,唇齒間更是飄出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他深吸一口氣,嘴唇囁嚅著,牙齒磕磕絆絆地吐出一句話:“來!再指小爺一個看看啊!”


    聞言,兩個童子眼中的怨毒幾乎要滿溢而出,各自尖叫一聲,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老魈站在遠處看了半天戲,見狀登時發出一聲怒吼,抬起胳膊就將手裏僅剩的一個鼎錘擲向了齊敬之。


    少年一雙眸子瞪得溜圓,隻來得及歪了歪腦袋,就瞥見一個巨大黑影幾乎是擦著自己的右邊耳朵飛了過去,順帶撞飛了一個矮小的碧色身影。


    “啊!”


    直到此時,一聲淒厲的慘叫才傳進了齊敬之的耳朵。


    老魈在擲鼎之後,毫不猶豫地雙掌拄地、兩臂輪動,代替重傷的獨腳快速前行,幾個起落就躍到了近前,伸出粗壯無比的胳膊一攬,將齊敬之牢牢護住。


    它警惕地掃視周遭,眼見附近已經沒了那兩個童子的身影,這才縮回手臂,抬手指了指少年蒼白的臉龐,又在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把,嘎嘎怪笑起來,露出了一口鋒利的尖牙。


    齊敬之立刻明白了老魈的意思,盡己所能回了一個絕對算不得好看的笑臉,口齒不甚清晰地說道:“嗯,咱們這樣五官分明的臉才好看!”


    老魈聽了連連點頭,忽然麵色微變,轉而看向虎精屍體的方向。


    見狀,齊敬之艱難挪動腳步,微微轉過身去,就見不知何時,那兩個童子各自出現在了虎精屍體的頭尾兩側。


    其中一個也許是剛挨了一記飛鼎的緣故,明顯矮了半頭,神色也更加萎靡,皺巴著小臉向另一個童子問道:“禪師真死了?”


    個頭高一些的那個也是滿麵愁容,頗為沮喪地答道:“真死了……這件花衣也給打壞了好幾處,老爺見了,一定饒不了咱們。”


    它邊說邊伸出碧綠小手,揪住虎精的一隻耳朵就往下一扯。


    然後,什麽也沒發生。


    這童子一愣,隨即兩手齊出,各自揪住一隻虎耳用力扯動,邊扯邊惶急地叫道:“花衣怎麽脫不下來了!”


    見狀,矮個兒童子也急了,伸手抄起虎精的尾巴就往身後拽。


    一時間,兩個童子竟將老魈和齊敬之全然拋在了腦後,當場就著虎精的屍身拔起河來。


    隻可惜,任憑它們把虎屍顛來倒去折騰了半晌,卻始終沒能將所謂的花衣扒下來。


    良久之後,高個兒童子忽地將兩隻虎耳一丟,一臉晦氣地說道:“我想起來了,老爺曾經說過,有些人天生一顆虎心,披上花衣就會真的變成食人猛虎,再也脫不下來。”


    矮個兒童子兀自不肯放棄,一邊兒拖拽虎尾一邊兒厲聲反駁:“放屁!禪師已經把花衣脫下來一回了,根本就不是老爺提過的那種人!”


    “也許第一回他還不是,第二回就是了。”


    “放屁!放屁!老爺說的是天生,哪有這樣變來變去的?”


    “那……那就是花衣給打壞了!反正禪師死了,花衣也脫不下來,咱倆……完了!”


    聞聽此言,矮個兒童子終於也泄了氣,滿臉沮喪地丟開了手。


    兩個童子麵麵相覷半晌,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哭聲震天,傷心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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