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線點燃,火藥桶頓時轟炸!


    提劫、找劫!


    提劫、找劫!


    無數棋子的魂魄從劫爭處升天。


    整張棋盤都是一個巨大的劫庫,火藥灑滿了每一個交叉點。


    “晴島已經進入到了讀秒狀態了,而科執光這邊還剩三十多分鍾,但科執光這邊的落子也幾乎是秒下的,打算用時間優勢來壓垮對手。”


    節奏近乎劍道般的速攻!


    劫爭的環節一向是圍棋中的刺激因素,動不動就出現大轉換,大翻盤,大潰敗,在網絡圍棋時代,正當一局比賽沉悶進行大家都昏昏欲睡時,突然來一個大場麵的劫爭,所有人都會像鯉魚打挺一樣把背挺直。


    “在劫爭的過程中,萬事都有可能發生,從盤麵目數來看,科執光已經落後了許多,這個劫爭是他目前唯一的勝機,但不過也必須得承認,就算他打贏了這個劫也未必能贏,最終的目數會接近,可能還要收很久的官。”


    “那雙方的劫材方麵呢?”


    “這個的話,也許.....還是公主這邊占優勢,這盤棋對於科執光來說,會相當艱難。”直阪搖了搖頭。


    現在對於科執光來說,唯一的勝機是劫爭,而劫爭的勝機在於時間優勢。


    有些劫材,她未必能算準。


    雖然棋盤上炸得陣陣作響,但在思維中心的他,已經將全身都沉入了安靜的深海中,頭頂的光圈在逐漸縮小。


    他利用時間優勢大致將所有的劫材都算了一遍,他大概落後2~3枚劫材,總之不論怎麽算,最終的結果都是他飲恨棋盤。


    但不過,劫材也分真劫和瞎劫。


    在這個棋盤上有一個地方,存在著一枚看上去像是瞎劫的真劫,這枚劫材藏得很深,像是一顆炸彈植入在了黑棋的空中。


    那是他唯一的勝機,是刺客嘴中的毒針,隻能等到敵人以為自己獲勝,上來檢查屍體的時候才能將其吐出,一擊反殺。


    必須得等到明麵上所有真劫耗盡後,才能裝作垂死針紮地將棋子落到這個地方,最好還能配合點唉聲歎氣,癱倒在座椅上等盤外招動作,以此來迷惑對手,使其徹底放鬆。


    心理戰,從來都是圍棋的重要環節。


    他不知道他這套理論能不能成功,但他心裏此刻的確憑空地冒出了這套理論,既然如此自己也隻好緊緊握住這束光。


    來吧,來圖窮匕見吧!


    “10、9、8、7......2、1。”


    “還剩兩次讀秒。”


    “......”


    “還剩一次讀秒。”


    “3、2、1——”


    1的餘音未盡,晴島鹿立刻落子,將倒計時拍回去。


    足足三個讀秒,90秒,她也大致算清了之後的一切變化,應該是她的勝利沒錯,她的劫材將領先科執光幾個,已經進入到了躺贏的最後跑道。


    能贏,能贏,能贏!


    她的心,在此刻放鬆平穩了下來,自我感覺已經提前收下了入場的門票。


    此刻的她忽然有了些奇怪的感動,從昨天起,提出第三局,奮戰至深夜,再向半野老師提出要插隊新星戰的願望,再到現在的即將要戰勝被她視作宿敵一樣的男人,一下子發生了好多事,讓她有種恍如夢境的不真切感。


    一大堆如同走馬燈一樣的感動後,她睜開了堅毅澄澈的雙眼,此刻的背景已經是夕陽了。


    “那我就收下這局了!”她在心中放聲而喊,像是發出必殺技一樣,高高昂首,棋子重力拍下!


    提劫。


    ——


    ——


    ——


    晴島鹿小憩一樣地閉上了眼睛,鬆了口氣,順便喝了一下手邊的茶。


    茶都是主辦方發的,上好的紅茶,用於選手們下棋潤潤喉噥。


    但放鬆之餘,她忽然很敏銳地察覺到了周圍異樣的眼光,作為一個人氣頗高的棋手,她對目光這種東西向來敏銳。


    她用餘光掃了掃周圍,發現一旁的裁判,以及攝影組的工作人員都在用一種難以置信的驚詫目光看著這邊。


    ——嗯?什麽情況,這邊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嗎?


    她望了望周圍,又望了望窗外,都沒注意到奇怪的東西。


    更詭異的是,科執光居然也在以不敢相信的目光駭然地盯著晴島鹿,和裁判及攝影組的表情都是一樣的。


    ——他看我幹嘛?他這種時候不是應該緊盯棋盤嗎?


    她就遭受了周圍這麽多詭異目光的齊視,渾身一陣接一陣的不自在。


    最終,她也把目光落向了棋盤。


    然後她發現不對勁了。


    ——咦?我剛才提的劫呢?


    ——我的棋怎麽消失了?


    隨著她的視線下移,她霎時間僵住了。


    她剛才的確提了一個劫,隻不過.....這個劫好像提錯地方了。


    本來應該是在右上角的勝負處提劫,但不過她的這枚劫......提到了左下角的死子上了。


    這......她提錯劫了!


    “噗!”看清楚自己提錯劫後,她一口紅茶直接噴了出來,完成了字麵意義上的吐血。


    在科執光的視野中,一個巨大的飯勺子忽然從天上砸落了下來,剛好正中她的腦袋。


    鎖龍柱上的那條龍也看愣了,兩隻眼睛都驚訝地瞪了出來,整條龍的畫風都萌化了。


    打勺計數器+1——13。


    “還、還能這樣打勺的?”當直阪擺到這手棋時,第一反應是覺得自己擺錯了,或者是譜傳錯了。


    打勺的姿勢多種多樣,但大多數打勺基本上都是漏看氣數,沒注意死活,再離譜一點就是自擠一氣,然後被直接全拔,像這種提錯劫的.....好像還是曆史上頭一遭吧?


    “來了,開始了,勺粉狂喜!”


    “沒錯,還是這個味道!”


    “報!公主她又波了上去!”


    晴島鹿在棋盤前,嘴巴已經張大得能塞下整個法式麵包了,舌頭在嘴巴裏直打顫,手中的杯子吧唧一下掉在了地上,但質量夠好沒碎。


    這.....


    科執光也是緩了好久才緩過來,現在他的時間還剩很多,足夠他緩得再久一點。


    好家夥,本荊軻還沒用暗器,結果秦王一記王負劍把自己放倒了?


    那麽問題來了,出於棋盤上的道德和紳士禮儀,他應該停一手還回去,當然這也僅僅隻是道德和禮儀,所以現在.....


    啪,科執光很果斷地消劫,局麵瞬間逆轉。


    已經贏定了,白白收下這麽大一塊。


    終於,猶如網絡延遲一樣,晴島鹿才終於有所反應:“啊啊啊!提錯劫了呀!”


    她的兩條馬尾都在身後飛了起來。


    “那個,晴島小姐,現在還在比賽.....請安靜......”裁判也一時語塞,當了幾年裁判,第一次見到這種打勺姿勢。


    不、不愧是晴島公主!


    207手,科執光中盤獲勝!


    ......


    ......


    一天的比賽結束,躺靠在夜幕下的露天餐廳中,看著晚歸海鷗在空中掠出的軌跡,科執光覺得今天過得萬分神奇。


    遠處還有燦爛的煙火。


    嘛,也算一個比較不錯的結局吧。


    晴島鹿得到了女子杯,而他也能順利進入決賽,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唯一可惜的是,勝負並未真正意義上分出來。


    但這個遺憾,將來總有機會能彌補。


    他對空一歎,繼續喝熱巧克力。


    “恭喜你啊,已經進入了決賽了,能執行你拯救世界任務的最後一環了,對手就是安永心。”井上走了過來,像沒事人一樣坐在了他對麵。


    “晴島她.....怎樣了?”科執光問。


    比賽結束之後,晴島鹿瞬間像鹹魚一樣躺在了椅子上,進入半死不活的死魚眼狀態,臉也變得黑黑的,小腿直接粗狂地擱在了棋盤上。


    像是隨時要躺在地毯上撒潑打滾。


    話說,該如何委婉地提醒她,這個姿勢很危險呢?


    正當科執光想上去安撫一下晴島鹿時,井上卻出現了。


    “晴島前輩這裏就暫時先交給我好了,她進入這種狀態後,可是得花好一會才能哄過來的。”


    於是井上就背著她回房了。


    “晴島前輩當然沒事,她的心態遠比你想得要好,再說了,她來這裏的目的並不是奪冠,而是與你對局,雖然最後環節出了點喜聞樂見的岔子,但主要目的已經達到了,這次.....也就相當於是普通訓練賽被翻了一盤吧。”井上輕鬆而道,臉上的神態很自然,沒有什麽隱瞞。


    “是嗎,那就好。”科執光放心地抿熱巧克力,心態放平了許多。


    雖然打勺之事,人之常情,但有的時候也的確會讓兩個人的關係迅速變尷尬,下次見麵都是大眼瞪小眼。


    說到底,他還是很感動晴島鹿能連夜從名古屋趕來東京市,來找他下這盤棋的,當然也很高興晴島鹿能將女子杯的冠軍拿到,以全盛姿態以對。


    有一種被他人為了自己豁出一切的感覺,又感動又熱血沸騰,簡直就是刑場救人一樣的劇情,雖然俗套,但能打動人心。


    “那見天就先這樣吧,不打擾你休息了,明天好運。”井上剛來沒多久就要走。


    “嗯,再見。”


    井上走好,科執光獨自一人躺在了夜海前的沙灘椅上,還穿著舒適寬鬆的浴衣。


    今天這局比賽的烈度尤為之高,遠超前幾天,搞得他現在都是一身的疲憊,急需大自然的洗禮恢複。


    但同樣,他的狀態也因為這一波戰鬥被激活了,明天的他隻會比今天更強。


    明天,就是約定之日的到來,那個神秘的敵人,神秘的龍。


    那才是他真正急需打敗的敵人。


    如是想著時,夜風突然強烈了起來,帶著刺骨的涼意,吹得沙灘傘獵獵作響,風聲中傳遞著不安的信號。


    烏雲也遮住了月光。


    今夜無星無月,看樣子明天又是一個陰雨天。


    在環境的調節下,科執光慢慢地把心態調整了過來。


    龍,又要來了。


    ......


    ......


    九點鍾,科執光才終於回到了房間。


    第一件事要做的當然是檢查棋盤,能從晴島鹿身上爆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呢?


    他對此興趣十分濃厚,遠超以往,最好能掉一個吃不胖神技。


    但忽然間,急促的跑步聲在走廊響起——


    “你......先別急著睡,我.....和你還沒完呢.......”


    科執光一個回頭,居然發現晴島鹿正站在門外,氣喘籲籲地說,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


    她還抱著棋盤和棋子,還.....穿著浴衣和拖鞋。


    在剛才的疾跑過程中,她的肩衣亂了亂,半搭而下,露出了半個圓潤光滑的肩膀,還帶著謎一樣的溫紅色。


    眾所周知,女孩子的膝蓋和肩膀,都會有這種溫潤的紅色。


    而且,她的眼角,也像是哭過一樣,也帶著一抹被欺負後的紅暈,很不甘,但看上去又格外甘甜,也許咬上一口,真的能嚐出甜膩又苦澀的淚味。


    她就用這樣的眼神看著科執光,在酒店的走廊上,麵朝門內。


    “你.....晚上好啊,晴島?”科執光看著這陣勢愣了愣。


    雖然他明白,對方是不服剛才的失敗,特意來尋仇的,但這個架勢的話.......


    這算是夜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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