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帶著盛少青穿過小路,走了近前,瀑布之下,是一處天然的湖泊,麵積不大,在這數九寒天裏,湖上麵居然冒著氤氳熱氣。


    在湖邊的樹木上,都係滿了紅色的絲帶,在冬日裏生出奪目的光彩來。


    “這是?”


    住持為盛少青解釋道,“這便是這景的奇異之處,遠處瀑布結冰,而這湖中之水卻常年溫熱。”


    盛少青也是驚訝,蹲下身去用手試探,果然是熱的,竟比她的湯婆子還熱!


    瀑布中的水源自山中地下水,而這湖底應當有一溫泉泉眼,兩水源頭不同,交匯在一處方能形成此等奇景。


    在一旁整理絲帶的小沙彌言語中掩蓋不住的得意,“香客們都說,定然是我佛慈悲,不忍我們在冬日裏挨凍,才恩賜這熱湖給我們使用。所以,香客們來靜寧寺進香,也會來此處祈福,請求我佛庇佑。”


    住持聞言隻微笑不語,盛少青卻起了促狹之心,“那你告訴哀家,是先有這湖,還是先有你們?”


    那小沙彌摸了摸光溜水滑的腦袋道,“這....這,靜寧寺建寺雖說已有百年,可這湖,這應當比我們早。”


    “那你怎麽說是這湖是佛祖專賜予你們的?”


    “這....”小沙彌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住持隻得出來打圓場道,“世間萬物皆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若無這湖,當年便不會有靜寧寺,若無靜寧寺,這湖也不過山野間普通湖泊,不會受世人香火供奉。”


    “法師是說,這湖和靜寧寺頗有一段淵源?”


    住持點頭道,“當年太祖皇帝下旨禁佛,先師等一眾佛門弟子無路可逃,隻能帶著經書隱入山林,那年冬日大雪封山,走投無路之際,偶然間竟發現此處有一熱泉,便帶著弟子們在此處定居。”


    “後來文帝廢除禁律,先師等便在此處重新立佛修院,這便是靜寧寺的由來。”


    住持又向盛少青解釋道,“這小沙彌剃度不久,言語有失,還望太後見諒。”


    盛少青笑了笑,“不妨事,哀家也是逗他玩。”


    那小沙彌漲紅了臉退了下去,到了寺門之後卻沒走進去,而是拐了個彎去了別處。


    在溫泉周邊玩了一會的盛少青感覺腹中空空,便同住持一齊回了靜寧寺。


    看著連翹端上來的齋飯,盛少青歎了口氣,這日日不見葷腥,她都快要抑鬱了。


    用完飯,連翹卻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崔筠見狀嗬斥道,“在宮中也就罷了,怎麽在宮外還這般毛毛躁躁?”


    連翹卻沒顧得上聽崔筠的訓,隻道馮夫人鬧著要見太後,已經砸了許多東西,靜寧寺的沙彌實在沒辦法才來回稟。


    “她怎麽知道哀家來了?”


    “婢子也不知道,或許是送飯的沙彌走漏了風聲?”


    崔筠冷冷道,“不可能,我尋的送餐食的人都是天生聾啞,怎麽可能走漏消息?”


    “那就是有人故意告知了,無妨,哀家與她許久不見,還有些想念她呢。”


    崔筠擔心的視線投來,盛少青示意她不用擔心,起身讓阿寧帶路。


    若非她這麽一鬧,盛少青都快忘了靜寧寺還住著這麽位“故人”了,難怪說當日一想到出宮她就想到這麽個地方。


    盛少青走到徐婉如今所居之處時,被一股撲鼻而來的腥臭味嗆了個半死。


    “阿筠,不是說衣食灑掃一應不缺麽,怎麽這麽臭?”


    崔筠也是慌了神,她尋得都是可靠之人,怎麽會如此不當心?


    趕忙找來那幾個聾啞人,又找了懂手語的人,崔筠才回稟道,“他們說,徐婉到這來剛開始還肯乖乖聽話,後來就不肯讓他們靠近,說是她們要害她。”


    “那你們有這麽些人,她隻有一個人,你們還製不住她麽?”


    崔筠示意翻譯之人將太後所說翻譯給那幾個人聽,那幾人明白太後意思時,趕忙焦急擺手,“她們試著摁住過她,強行幫她洗漱,可她力氣奇大無比,竟把她們中的一個咬傷了,她們又顧念這是貴人,不敢下重手,隻能任由她去了。”


    說著,其中一人將袖子翻開,小臂上赫然一個齒印。


    “嘶”,這是下死手咬啊,看著就疼,盛少青擺了擺手讓他們退下。


    “你們去把她帶出來”,崔筠轉頭對著侍衛吩咐道。


    不一會,一個蓬頭垢麵、渾身是味的“婦人”被提了出來。


    她一出現,盛少青和身後的人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真是從來都沒聞到過這麽臭的味道。


    那婦人一見到盛少青,立刻匍匐在她的腳下,抓著她的裙擺喊道,“求求你了,好傾兒,你放我出去吧,我受不了了。”


    這徐婉態度變化如此之大,饒是崔筠也是沒反應過來,但徐婉身後的侍衛立刻就把徐婉扯開了。


    “你,你怎麽搞成這副鬼樣子?”


    這鬼樣子就像是她虐待了徐婉似的,可天地良心,除了關禁閉,她什麽都沒做啊。


    徐婉嚎啕大哭了起來,“我怕你害我。”


    徐婉從前在馮府整治人時,吃的用的玩的,都是能用來害人的。


    如今她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嶺,死了也無人問津,若是馮傾做些手腳,她便是死也不會瞑目的!


    盛少青樂了,“那你還求我放你出去?”


    這不是自相矛盾麽?


    “傾兒,從前都是我不對,是我不知好歹,我沒見識,我向你磕頭賠罪,你放我出去吧。”一邊說著,徐婉顧不得從前無比在意的體麵,用髒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鼻涕,一邊不斷地磕著頭。


    盛少青眼見石板上的血跡逐漸擴大,示意侍衛將她拉住,問道,“那你告訴哀家,你錯在哪了?”


    徐婉抽了抽鼻子,她錯在哪了?


    她最錯的就是讓馮傾給他的寶貝兒子尋差事,差事沒找好,還被她扔在這個山野溝溝裏。


    “我,我錯在那夜對您冒犯,是我掂不清自己的分量,我一個山野村婦,居然妄想以太後之母身份自居,太後懲罰是應該的,可,我如今已經知錯了,你就饒了我吧。”


    盛少青搖了搖頭,“不,你錯的不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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