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的,怎麽了?”小昭看情況不對,弱弱的問道。


    王幼明將紙條撕碎,隨風散了。


    “楊叔去世了。”


    車裏的眾人皆是身體一震,看著王幼明不知道該怎樣開口,他們也知道楊萬裏在王幼明心中的地位,這幾個又都是嘴笨的男子,隻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來什麽話。


    馬漢將手伸來,在王幼明的肩膀上拍了拍。


    王幼明搖了搖頭“沒事,前幾天我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當日我見到他時,心脈便已經絕了……”


    王幼明望著窗外,目光複雜。


    “當時他說……”


    ……


    十五年前,楊萬裏被一個仇家追殺,受傷輾轉流落到一個小村中,醒來的時候,那一個女子對他說,是在村子旁的小河中撿到他的。


    初撿回來時,楊萬裏隻有微弱的呼吸了,即便是醒了之後,他也沒有力氣說話,隻是被仇家所追的他,實在是擔心連累了這個村子裏的人。


    那個醫女姑娘張口就仿若一股清泉,讓當時的楊萬裏如同炙烤的心冷卻了下來。


    往後兩三個月的時間,那個仇家卻始終沒有尋到這裏,楊萬裏和那個女子也一同住了兩三個月。


    或許是自古美人愛英雄,那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卻喜歡上了當時已經四十多歲的楊萬裏。


    若是說楊萬裏對姑娘完全沒有好感,倒也太過矯情,隻不過他自己心中也知道自己和那個姑娘歲數相差太大,就把這份感情強壓在心底。


    可是半年過去之後,楊萬裏身上的傷全部恢複,他終究是一個江湖人,若是就在這小村子中,就仿佛將一隻遊鳥困入了籠子,所以他終究是要走的。


    楊萬裏問那個姑娘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回到牧陵城,隻是被拒絕了,那姑娘說他的父親便是一個江湖人,也死於江湖恩仇,母親臨終前告訴她,不要嫁給一個江湖人。


    原本楊萬裏打算就算是強綁,也要將她綁回牧陵城,卻沒想到在前一天晚上,反倒是這個姑娘給他下了藥,身體不受自己的控製,可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晰。


    天亮時藥力終於散去了,可這這姑娘已經走了,不知道前去哪裏,而後的半年他一直都在尋找,可是無論問誰,從哪條路走,卻始終再不見這姑娘的蹤跡。


    直到半年前,那姑娘等一封信傳到了楊萬裏的手裏,她說已經生下了楊萬裏的孩子,今年已經十五歲,跟母親的姓,名叫池思裏。


    ……


    “那孩子呢?”


    “遂安城邊,消息回來好像是在當客棧的小夥計。”王幼明歎了口氣“楊叔也隻是想盡可能地給那孩子多留下點什麽罷了。”


    “那你是怎麽想的?”李律政問道。


    王幼明看著窗外“楊叔覺得害了我,我雖不覺得如何,可他自己心中過不去這道坎,自絕心脈也未嚐不是想讓我不要為難,還要多關照這個弟弟,隻是……”


    王幼明後麵的半句話沒有說出,但是眾人都已經明了。


    既然是您的兒子,我王幼明自當當做同胞親人,又何須如此。


    “遂安城本就在路途之上,這一次也剛好看看他怎麽樣。”


    “遂安城……”李律政用手指敲著下巴,是沉思的樣子“方才就覺得這個名字熟悉,那裏的山賊土匪猖獗,地方雖然有心出兵剿匪,可是那一片兒山勢崎嶇,剿匪的難度太大,糧錢也一直不到,所以剿匪的這件事情就一直拖了下去。”


    王幼明點頭“那就更得去了。”


    進入冀州之後,天地會的勢力在這周中沒有過多的安插,所以也不好在後麵跟著太多,就隻剩十餘人在前方的各個城池之中探路,傳遞消息。


    張龍和趙虎二人回去幫助王朝去收整其他幾個幫派的地盤了,等他們兩個人忙完就會趕上來。


    王幼明歎了口氣“你們說咱們現在算是過江龍嗎?”


    李律政抬眼看了王幼明一眼“要是不帶我的話,大概算吧。”


    “嘿,李老五,你說話可是越來越討喜了。”


    李律政翻了個白眼。


    “李老五,車廂這麽晃,你就別看書了,對眼睛不好。”


    ……


    “小姐,已經吩咐下去了,咱們買的茶葉大概兩三天之內就能湊齊。”客棧門口有個羅鍋著後背的男人,站在一間房間的門口敲了敲門。


    遂安城中有著京城中那些大人物最愛喝的霧頂遂尖。


    此茶自第二泡起,杯底會有淡淡白霧一般,沉澱在茶葉周圍,仿若山間的雲霧,第三泡第四泡雲霧逐漸減輕,茶葉反而在杯底聚攏,仿若撥開雲霧見山一樣。


    這些大人物懂不懂茶倒是其次,反正隻要拿著杯子品上一口,隨即稱讚一生好茶,這就夠了。


    這霧頂遂尖在京城之中隻有一家茶樓有,名叫伍茗軒,這家茶樓的掌櫃在京城中也算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了,雖說在朝廷內沒有一官半職,在江湖中也不與人做爭鬥,不過就憑借著掌櫃的人脈便足以讓很多江湖勢力乃至於朝廷中的大官與之交好。


    更有傳言說這位掌櫃來曆神秘,就是論武功也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人,將這位掌櫃吹得神乎其神。


    偏偏在當前這個時節,來到這遂安城購買茶葉,想必這主仆二人應當就是京城中那伍茗軒的人了。


    屋內門窗緊閉,之前那個被換做小姐的少女正泡在一個木桶中,聽見男人的聲音,懶洋洋的答應了一聲“行,那便在遂安城中休息兩天吧,不過聽說最近周圍不太平,程叔還是需要時時小心才好。”


    “放心吧小姐。”程叔聽著房間內少女慵懶的聲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眼中貪婪的神色一閃而過“那屬下就先行告退了。”


    “嗯嗯。”


    房間內的少女伸了伸懶腰,等到盆中的水已經變溫的時候,從盆中爬了出來。


    少女將身體擦幹,將幹淨的衣裳換上,一轉臉看到了梳妝台上的銅鏡,對著銅鏡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了看自己的胸前。


    回想起了今日在街上所碰見的那位姐姐,頓時就有些氣惱。


    “下巴也不尖,明明脫下衣服看起來還能有些,可穿著衣衫怎麽看起來就像男子一般。”


    看了半天越看越煩,一伸手將銅鏡扣了過去。


    回想起今日在街上所看到的紅衣姐姐,那姐姐手中提著長劍,一身紅衣,臉看上去很漂亮,下巴很尖,身材也好,看起來皮膚也很好。


    從街上走過的時候,那些男人看的眼睛都直了,隻不過衣衫上有些破損,那雙鞋看起來和身上的衣衫似乎不是一套。


    “要是我也有那麽好看,該多好啊,那樣的話,憐榆哥哥一定會喜歡我的……”


    說到後兩句的時候,少女臉上騰起了兩朵紅雲,猛的抱起床上的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可是又突然想起自己的頭發還沒幹,又滿臉鬱悶地坐了起來。


    少女雖是這麽說,可長得不醜,是標準的鵝蛋臉,尤其是生氣撅嘴的時候,尤其可愛,隻是身材確實如他所說是一副平板的身材。


    可這些也可能隻是少女年紀上小還未成長起來的緣故。


    那個被稱為吳叔的男人走到客棧對麵隱秘的巷道中,和另外一個身穿夜行服的人相聚首。


    “大概五天,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第六日我們必定出城。”程叔說道。


    “那便提前預祝我們合作愉快了。”黑衣人壓低了嗓音,聽起來仿佛剛剛生吞過二斤開水。


    不過程叔倒是沒有在意,點了點頭“合作愉快。”


    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子中,此等速度就連程叔也是微微有些心驚。


    不過不管怎麽說,最後的結果達到了便好。


    黑衣人出了巷子,在房頂上來回跳躍,不過他看上去內力並不深厚的樣子,踩在屋頂上都會發出一些聲響。


    跳到了一個屋頂較高的屋子上,她坐在房簷上,把自己的夜行服脫了下來,露出了裏麵的一身紅衣,正是少女白天見過的那個紅衣服的姐姐。


    ……


    遂安城外小道上有一家客棧,距離遂安城大概有半天的路程,建在小道上自然是因為沒有官府批文,而這家客棧有一些年頭則是因為有幫派支持。


    官路暢通,若是能走官路的人,又何必走小道,所以走小道的人大多都是一些身上背著命案,逃亡至此的江湖人。


    像這樣背著命案逃亡至此的江湖人,若是死在了鳥不拉屎的地方,縱使是官府也不會追查。


    既然如此,這家客棧建在此地的原因就耐人尋味了。


    “小王八蛋,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夥房中隻點著一根蠟燭,一個女人站在黑暗之中,臉被忽閃的燭光映得十分陰森可怕,眼前一個粗壯的男人,踢打著地麵,上一個瘦弱的少年。


    少年雙手抱頭蜷縮在地上,不言不語,就連疼都未叫一聲。


    大漢連踢帶打全部打在少年的身上,並沒有向著少年頭上招呼,若是打傷了臉,日後要是來了生意會讓人警惕。


    大漢打了一會兒,讓身後的女人拉了一把“行了。”


    大漢聽到了這話,真的就停下了手,冷哼一聲站到了女人身後。


    女人站在少年的身前,語氣冰冷“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你已經耽誤了兩單生意,若是有第三單,那麽你就和之前的那幾人一樣下場,你明白?”


    少年點點頭,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把地上的血擦幹淨。”


    女人冷笑一聲和大漢一起走出了火房。


    少年沒有立即起身,而是平躺在地麵上接觸著地麵的冰涼,將自己後背火辣辣的感覺祛除,等到回了一些力氣之後,這才從地麵上爬起來,將方才跌落在地麵上的血跡,用抹布小心翼翼地清除。


    挨打時不能叫喊出聲,若是喊出了聲反而受到更重的打。


    這是少年在之前無數次的挨打中摸索出來的。


    少年低頭擦拭著血跡,眼神中露出一絲陰狠,隻不過在擦完起身時就已經完全消除,恢複了平靜。


    少年沒有立刻回夥房,而是爬上了柴火垛看著天空上的月亮發呆。


    老板娘口中說的第一是半年前了,來到客棧的是一個女人,那女人背著一個藥箱,還帶著孩子,說軍中的丈夫死了,已經拿了撫恤金,要進城去認領屍體安葬。


    少年看著她想起了他的母親,那個聲音總是像一汪清泉,仿佛可以浸透人心的女人。


    那天晚上的時候,少年沒有聽老板娘的話,把迷藥放在那個女人的飯菜中,反而是偷偷告訴了那個女人,讓那個女人帶著孩子早早的跑掉了。


    事後被吊在夥房三天,滴水未進,險些就死了。


    第二次便是今晚,是一對私奔的少年男女,他二人想去江南,可身上帶的銀子有限,不舍得住正路上的客棧,便隻能在這個客棧歇腳,雖然他倆都帶著刀劍,可少年看得出來,他兩人並不會武功。


    本來老板和老板娘都看不上這樣的小魚小蝦,可是二人無意中露了黃白,雖說稱不上什麽大魚大肉,可是解饞也夠了。


    少年又一次幫助他們兩個人逃了,因為他小時候聽他娘親講過江湖裏的故事,也做過這樣的夢。


    “池思裏。”少年望著月亮,輕輕地念了一聲自己的名字。


    少年趴在柴火垛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池思裏將桌椅全部擦了個遍,早飯午飯全部做好送到了老板和老板娘那裏。


    這一天都沒有生意,他除了將桌椅擦過一遍又一遍,也沒有什麽其他可做的事情,眼看著到了黃昏,少年鬆了口氣,看來今天又沒有“生意”可做。


    池思裏又擦過了一遍桌椅,走到了大門前想看一看夕陽,突然就聽到了一陣馬車的鈴鐺聲,回過頭,看到了一輛馬車行駛過來。


    駕車的是一個怠懶的漢子,臉上滿是胡茬,正有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臉將頭從車窗中伸出去好奇地看著他。


    馬車在客棧門前停下,車廂裏下來了一個長相普通的人,抱著一把普通的劍,有一個正捧著書的書生。


    那個長相普通的人把書生手裏的書奪過來扔進了車廂中“跟你說了多少遍,這麽暗就不要看書了,傷眼睛。”


    隨後他看了過來,從懷裏摸出了一個銀元寶扔給了他。


    “小二,麻煩你將我們的車停好,喂上等馬草。”


    池思裏張了張嘴,想說點兒什麽,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那個長相普通的男人拉著書生向裏麵走去,剛邁過門檻兒又回頭說道“對了,來五斤上好的牛肉外加兩壇好酒。”


    這句話說完之後,池思裏點了點頭,可當他還沒動的時候,那個人又說話了,讓池思裏出了一身冷汗。


    “可別拿別的肉糊弄我們喲,我可看得出來。”


    這四個人笑著,從門口邁了進去。


    這四個吊兒郎當的人自然就是王幼明等人了,四個人在客棧裏找了張桌子坐下,王幼明餘光看到趴在樓梯上的老板娘,眼睛眯了起來。


    方才他看到,池思裏剛才接元寶時露出的手臂上,可是有不少的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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