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溫禪早早就醒了,在樓下驛站兼的早點鋪子裏點了一份白嫩的豆花,兩張擦的油光發亮的木桌坐滿了人。


    溫禪端著熱乎的豆花拚桌坐下,拚桌的三個滿臉胡渣的壯碩漢子,麵色滄桑,腳下皆是放著一隻行囊。


    見到溫禪坐下,坐在溫禪正對麵的漢子抬起眉頭,擠出滿額的抬頭紋,看了溫禪一眼,而後收回目光繼續專心對付起手中的豆花來。


    豆花很燙,滑嫩鮮美,入口即化,甚是美味。


    拚桌的三位漢子連喝了三碗,才留下幾枚銅錢丟在地上,撿起桌下的行囊負於背上,迎著朝陽走了出去。


    中年女子走來收起銅錢,啐了一口:“整日上山下山打獵,喝碗豆花都要少我一塊銅板!”


    聲音滾滾,已經走出一段路的三位漢子聞言,停下步子,轉身想要罵回來,卻被其中一人給攔了下來,低聲說了兩句,這才少了一樁麻煩。


    對溫禪這位付了銀子的客人,中年女子就笑顏如花了,道:“公子要是不夠的話,盡管招呼就是。”


    溫禪笑著點了點頭,道:“那就再來一碗。”


    自打昨日春風樓之事過去之後,溫禪知道了,餘淮這種從幽都出來的都是大戶。


    反正是餘淮給錢,該喝就得喝。


    張村位於春雷鎮東南角三十裏地外,一座不知名小山腳下。


    之前去過一次的溫禪,因為七竅玲瓏心帶來的六識增強效果,讓他對於環境路徑的把握也是極強。


    足足喝了兩大碗豆花後,溫禪才輕車熟路的出了春雷鎮,元氣運轉,直奔張村而去。


    餘淮躺在驛站逼仄的客房木床上,微眯著眼,猶在回味。


    聽到溫禪下樓的動靜時,餘淮僅是瞥了一眼,笑了一笑。


    ……


    在溫禪大口喝著豆花時,春雷鎮的陰司城隍廟中卻是鬧翻了天。


    自從昨日陸遠被溫禪斬殺,其供奉在陰司城隍廟中的魂牌應聲而碎。


    當執勤的鬼役看到魂牌碎裂時,神情大變,馬不停蹄的稟報了上去。


    陰司鬼差被殺,這種事情在春雷鎮還是頭一遭。


    城隍爺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跟鐵筆判官下著棋,你來我往,黑白棋子在棋盤上縱橫拔掠,卻是黑棋占了大優。


    執黑子的鐵筆判官撐著下巴思忖該如何不動聲色的讓棋術稀爛的城隍爺贏下此局,不料城隍爺聽了鬼役稟報之後,直接一巴掌拍在棋盤上,棋子紛飛,這一足足下了兩個時辰眼看就要分出勝負的棋局,直接給拍亂了去。


    “廢物!”


    城隍爺騰的一下站起身來,怒斥道。


    鐵筆判官看著紛飛落地的棋子,無奈的搖搖頭,生前便一身強骨的城隍爺著實脾氣差了點,不然也不會被發配到春雷鎮當這個小小城隍爺。


    鬼役如坐針氈的跪在冰冷的地麵,瑟瑟不敢言語。


    許久,城隍爺才一揮手,斥退了鬼役,隨後看著滿盤狼藉的棋局,道:“許仲,這盤棋卻是下不了了。”


    鐵筆判官許仲笑道:“不過是一個陸遠死了,無關重要!這棋該下還是要下的。”


    城隍爺“哦”了一聲,問道:“棋盤都亂了,如何能下?”


    許仲看著滿盤狼藉,道:“將帥尤在,當然能下!隻要周公子跟牧君子仍願意合作,大人再派一人去往幽都便可,不過是慢了些時日而已……大人現在應該擔心的是,陸遠之死對陰司城隍顏麵的打擊,安撫人心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


    翌日,春雷鎮陰司城隍大殿之中。


    城隍爺敲響冥鍾,召集所有的陰司鬼差前來城隍廟議事,並且將此事列為了最高優先級。


    所有陰司鬼差,悉數必須到場,違者直接逐為孤魂野鬼。


    待到冥鍾落定時,高居主位的城隍爺才睜開眸子,看著下方的一種陰司鬼差,沉聲道:“白無常陸遠昨日於陽間遭人殺害,魂牌已碎,這是本官入主春雷鎮陰司百年來最為嚴重的案件!逞凶之人如今尚在春雷鎮地界逍遙自在,這是對陰司最大的侮辱!誰願意回陽間將凶手緝拿歸案?”


    城隍爺聲音滾滾如雷,一眾被臨時勒令趕過來,還沒有歇口氣的陰司鬼差聽到城隍爺的話後,皆是心神一凜。


    三三兩兩的紛紛議論起來。


    有關於凶人的,有關於陸遠的,更多陰司鬼差所討論的卻是陸遠死後,他所空缺下來的那頂官帽。


    聽到發酵的時間差不多了,站在案桌一旁的許仲幹咳一聲,待到大殿之內再無聲響時,他才朗聲說道:“此事關乎陰司顏麵!你們之中若有人能夠生擒凶手緝拿回陰司者,賞一頂無常官帽!當然,如果不想要這頂無常官帽,亦可換作千份香火之力!”


    聽了城隍爺的話,陰司鬼差隻覺得那凶手可怖至極,竟能將白無常斬殺於陽間。但是在聽了鐵筆判官許仲的話之後,一眾陰司鬼差皆是心血澎湃起來,恨不得馬上就回陽間捉凶!


    巨賞之下,危險習慣被忽視。


    一頂無常官帽,對陰司鬼差而言,相當於數十年苦修;而那香火之力,亦是能精進修為的大補之物。


    在這等級森嚴的陰司城隍,若能少奮鬥數十年,這輩子說不定還能混到一個小神位,享一方香火。


    這種事情,可遇不可求。


    許仲看著一眾正在議論紛紛的陰司鬼差,撫須微笑。


    在春雷鎮陰司城隍中,白無常陸遠已是僅次於城隍爺與許仲的高手,眼下聚集在城隍廟中的這些陰司鬼差除了少數幾個比陸遠要強上些許的無常外,餘者皆要弱於陸遠。


    城隍爺之所以召集眾陰司鬼差,不過是為了傳遞一個信號給眾人:


    本官對待自己的屬下,態度就是如此強硬!


    不論是誰,膽敢招惹陰司城隍,本官都要讓他付出代價!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後,一位陰司鬼差舉手,朗聲道:“城隍老爺!屬下願意前往陽間,將凶人捉來。”


    此陰司鬼差身著黑色皂袍,不過是一位剛剛被陰司城隍吸納的鬼役。


    城隍爺看了那第一位出聲的鬼役,道:“勇氣可嘉!不過那凶人連陸遠都不是對手,你可有把握?”


    陰司鬼差麵色堅毅,道:“事關陰司顏麵,屬下悍不畏死!”


    城隍爺點了點頭,道:“如此,那你便……”


    城隍爺話還未說完,一個一直站在角落的身影忽然走了出來,道:“大人!此事還是讓屬下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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