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玫苓被狄蒼穹那雙鷹眼一注,不由得心底發虛,頓了頓才期艾著道:“這……恐怕不妥,前輩有所不知,九毒娘子的功體十分特殊,尋常人若是輸入內力,必定會遭到反噬,中了她丹田裏的劇毒。”


    狄蒼穹早有成竹在胸,聽罷不動聲色的道:“個中利害吾心知肚明,眼下施咒正值緊要關頭,不可因噎廢食。”


    他說罷駢指淩空一掃,九毒娘子背心傳來的吸力陡然減弱。


    情知狄蒼穹所言非虛,展玫苓隻得收功退後,間不容發之刻但見大宗師劍指點落,堪堪抵在九毒娘子頭頂的百會穴之上。


    百會穴是人身第一處死穴,稍有不慎便會危及性命,常人絕不敢由此輸入內力。


    可狄蒼穹畢竟藝高人膽大,內力過處恰如白浪掀濤、河淤頓開,九毒娘子立刻氣脈貫通,再無半點澀滯。


    旁人或許未能覺察其中關竅,展玫苓卻心下雪亮。原來尋常輸入內力,隻是以自身真元帶動對方氣脈運行,因此兩者之間必須氣脈相通,整個聯成一體。


    狄蒼穹則純粹是以自身真元輸入九毒娘子氣脈之中,內力有出無進。如此一來雖然可以隔絕對方的劇毒功體,但自身真氣消耗也數倍於平常,非內力精純無匹的大高手,絕難行此險招。


    展玫苓這廂正自驚佩不已,場中局勢也已經發生巨變。毒龍雖然狂嘶連連,行動卻是愈發遲緩,即便困獸猶鬥、負隅頑抗,但顯然力不從心、再難逞威。


    須臾但見神鷹化影雙分,一者自上斜抓,一者由下倒啄,其勢直如劃空流星,疾厲之姿令人歎為觀止。


    毒龍拚力一撞,但失準之下終究差之毫厘,頭上的肉冠登時被阿岩伸爪擒住,緊接著雙眼之間的腦核又被阿瑛狠狠一啄。


    這兩下弄得毒龍厲嘶一聲,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巨軀猛顫間再難動彈分毫。


    一雙神鷹老實不客氣的掠上毒龍肉冠的頂部,萬分得意的唳叫不已。


    眾人見狀總算大大的鬆了口氣,尤其是崆峒派那些年輕弟子,先前橫遭毒龍肆虐,此刻更覺得大快於心,早有數人忍不住衝口喝采。


    展玫苓也滿心釋然,這才覺出遍身乏力、幾欲暈去,轉目隻見狄蒼穹的手指仍然點在九毒娘子頭頂,想必是要一鼓作氣助她療複內傷,此等仁心仁術、大家風範,著實令展玫苓打心眼裏生出欽佩之情。


    此時隻見沉雄巨影緩步踱近,暗綠色的瞳子裏隱現猶豫,訥訥間抱拳為禮道:“申屠厲見過前輩。”


    狄蒼穹嗯了一聲,語帶讚許的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能有這等武學成就,吾甚感欣慰。”


    申屠厲神情沉鬱,略顯僵硬的道:“昔日承蒙前輩收留,一直以來都未曾道謝,今日再受恩惠,便一同謝過了。”


    狄蒼穹目中精芒一閃,緩緩接口道:“言外之意為何?”


    申屠厲巨劍拄地,片刻方悶聲道:“遵掌門人令諭,狄蒼穹包藏禍心,勾結魔王葉行歌,日後我崆峒派門人見之——”


    意外之語震撼全場,突來的死寂之中,唯聞申屠厲一字一頓的道:“格殺勿論!”


    夜風送爽,茶香氤氳,花梨紫砂布設之前,但見青衫傲影獨酌香茗。


    微微眯縫的睿眼隱現愜意,略略勾起的薄唇更增恬然,修長潔白的纖指宛若處子,正好執掌壺中日月,撥弄乾坤風雲。


    步履匆匆,難掩急切,白衣俊影一步踏入,卻在照眼一瞬心頭巨震。


    相對僵持片刻,終是青衫客微微一笑道:“前次匆匆一別,來不及與師弟奉茶言歡,今日便容為兄做個小東道如何?”


    白衣人神情凝肅,虛一拱手道:“小弟今日雜務纏身,恐難接受兄長美意,不如就此別過,日後再登門請教。”


    青衫客微頷首道:“原來如此,但師弟受傷不輕,是否要為兄略盡綿薄?”


    白衣人似是一滯,腳下微退之際凜然道:“些許皮肉之傷,不敢勞動兄長大駕。”


    青衫客嗬的一笑,緩步踱近同時悠悠的道:“師弟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莫非為兄當真如此惹人厭棄?”


    白衣人麵皮緊繃,頓了頓才沉聲道:“小弟早已言明,今日確實雜務纏身,兄長偏要刻意拖磨,如此不近人情之舉,難道真想逼迫小弟反目相向,與兄長在此分個高下?”


    青衫客神氣不動,輕笑間淡淡的道:“師弟既然冷硬至此,為兄也無顏再加留難,隻要師弟為我解答一點疑惑,為兄必定慨然相送。”


    白衣人微一猶豫,終是清咳一聲道:“兄長請說。”


    青衫客嗯了一聲,好似漫不經心的道:“其實這點疑惑橫亙在為兄心中已久,隻是一直不得其解。咳……師弟可還記得,昔日師尊將你我二人逐出門牆,所列批語為何?”


    白衣人登時一滯,麵上難掩鬱鬱之色,片刻方喟然道:“兄長何必明知故問,師尊曾有言道,你我二人一者心術不正,一者心性不定,都不可傳他衣缽。”


    青衫客拊掌笑道:“不錯,一者心術不正,一者心性不定,那麽以師弟的看法,這兩句批語各自針對何人?”


    白衣人不禁冷哂道:“兄長心中自有定見,何必質問於我?”


    青衫客搖搖頭道:“為兄自有定見不假,但正所謂‘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若無師弟的意見作為佐證,為兄隻怕會失於偏頗,如此豈非辜負師尊的提點?”


    白衣人目中寒光陡盛,揚眉冷笑道:“兄長此言究竟何意?”


    青衫客神色稍斂,寂靜中隻聽輕輕一歎道:“心性不定尚可撥轉,心術不正卻難回頭,所以師弟,你究竟是其中哪一個呢?”


    劇戰終了,塵埃落定,滿目淒愴之中,眼前唯見意料中的故人。


    褐袍飄揚,清容堅毅,手中雖然隻餘堯皇劍鞘,凜凜劍意卻依舊足以板蕩乾坤,正是神州劍傑,長安慕容。


    一片壓抑氣氛之中,隻聽西疆劍帝冷冷的道:“守株待兔,抑或黃雀在後?”


    散發隨風掠過臉頰,劍鞘平舉之際,但聞沉鬱聲音幽幽的道:“水火不容,今夜唯有死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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