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窈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她又見到了爸爸媽媽,隻不過和上次不同,他們的表情上充滿擔憂。


    他們說,窈窈,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讓壞人傷害你。


    他們還說,窈窈,以後一個人的路,要好好走。


    他們站在裴窈麵前,明明很近,可不管裴窈怎麽向前都無法觸碰到他們,甚至,都無法讓他們之間的距離變得更近。


    “我為什麽一定要一個人呢?我為什麽不能像別人一樣,擁有一個幸福又美滿的家庭呢?”


    隻有在自己的夢裏,裴窈才會表達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她內心裏無比渴望自己能夠和父母外婆一起長大,無比渴望自己能夠擁有一個完整的家。


    可在她意識到父母已經墜崖並且已經死了,再也不可能活過來的時候,這個想法就被她壓在心底,很多年不去觸碰。


    她在潛意識裏一直告訴自己,自己有外婆,和外婆一起生活,一起長大,她已經很幸福了。


    可這個念頭,卻在她的思想最深處出現。


    裴窈沒有等到答案,她隻能站在那裏,看著父母的身形漸漸消失,不管她怎麽努力都無法留下她們,就如同從前一樣。


    當年父母墜崖的時候,她曾經哭著跑出去,大喊著爸爸媽媽不要,可他們還是跳了。


    他們死在裴窈眼前。


    他們甚至,還對年幼的裴窈笑了一下。


    ……


    裴窈在病床上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縷天光透過窗戶照射下來,她輕輕動了一下,身上卻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隻能活動視線,餘光中看見一雙修長的腿搭在那裏,是容禮。


    不知道為什麽,光憑一雙腿她便能認出容禮,可明明,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好好關注過她。


    大概是睡得不舒服,又或者是心中的擔心沒有完全放下,根本睡不熟,沙發上的人坐了起來。


    下一秒,裴窈便和他對上視線。


    她見容禮揉了揉眼睛,似是一副沒有睡醒的模樣,隨後猛地跑到自己身邊,卻小心翼翼地停下。


    “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身上疼嗎?”


    容禮三連問逗笑了裴窈,她輕輕扯起嘴角,卻覺得麵部有些僵硬。


    “不疼,不難受,想坐起來。”


    話音落下,裴窈便感覺到床緩緩被抬起,容禮小心翼翼的調整了一下裴窈的坐姿,隨後滿眼擔心的看著她。


    “我叫了大夫,等下讓他們再給你檢查一下。”


    “嗯。”裴窈點點頭,“戚漾怎麽樣了?”


    “她沒什麽事,就是一些外傷,洪警官說還好發現的快,趙行還準備了其他折磨人的東西沒有被用上。”


    提起趙行的時候,裴窈發現容禮的語氣明顯冷到極致,眼中強行壓製著憤怒。


    見狀,裴窈伸出右手,搭在他的手上。


    “別生氣,戚漾沒事就好。”


    裴窈依舊笑著,可她不知道,自己這個笑容看在容禮眼裏,多麽讓他心疼。


    “我不會讓趙行有見到太陽的那一天的。”


    “一切交給法律來。”裴窈捏了捏他的手指,這是她能用處的最大力氣了。


    “警方說怎麽解決就怎麽解決,你不要做其他多餘的事情,為了他,沒必要的,好嗎?”


    裴窈如今很虛弱,因為昏睡了二十幾個小時才醒過來,一直沒有進水,嘴唇都有些幹裂,這副模樣讓容禮更加心疼。


    他隻是點點頭,沒有說話。


    沒有說話,就不算答應。


    這句話他沒有說,而是替她掖了掖被角,“餓不餓?我去買點飯,順便給奶奶打個電話,奶奶都要罵死我了。”


    “容奶奶也知道了?那外婆……”


    “外婆那邊你放心,我們不會和外婆說的,不過你要快點恢複,醫生說你的左手至少要養三個月,這三個月就不要去殯儀館上班了吧。”


    容禮其實想說不要再去那個殯儀館工作了,趙行的父親畢竟是那裏的館長,如果他故意報複,裴窈在那裏不會做的舒心。


    可這話他無法說出口,他能感覺到裴窈對這個殯儀館似乎有一些獨特的情感,所以去還是留,隻能由她自己決定。


    但裴窈什麽都沒說,隻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好。


    在她的話語和表情中,容禮無法觀測到她的情緒,並不知道她真正的想法是什麽,所以也沒有再多說什麽,穿上外套便去給裴窈買飯。


    病房內隻剩下裴窈一人,她臉上的笑意消失,視線落在窗外。


    不知何時,外麵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很美,但也很冰冷。


    如同那幾個因她而死的女人。


    盡管自己已經盡量做到將他們的遺體複原,可她們曾經受到過的傷害,是自己無法彌補的。


    或者說,再也沒有機會補償。


    她們永遠沉眠於地底,再無法得見人間美好天光。


    裴窈靠在那裏,視線漸漸飄遠,但眼中的悲傷卻越來越濃。


    就這樣過了不知多久,病房門被打開那一刻,她瞬間收斂起眼中的情緒,變的和平常無異。


    轉過頭,她便見到容奶奶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容風,隻不過容風手裏拎著很多東西。


    “窈窈,你終於醒了。”


    裴窈對上容奶奶擔心的目光,重新笑了起來。


    “奶奶,我沒事,您別擔心。”


    容奶奶沒問她為什麽會這樣,隻是詢問了一下她身體的情況,便沒再多說,讓容風拿出家裏保姆做的適合病人吃的飯菜。


    “容禮也去買飯了,他等下就回來了,等等他吧。”


    裴窈提起容禮的時候語氣很自然,沒有注意到容奶奶那有些八卦的眼神。


    “窈窈,你和容禮怎麽樣了?你們之間……”


    她聽明白了容奶奶想要問什麽,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什麽。


    “我們和平時一樣,不過現在關係比之前好了很多,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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