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微微泛白。


    這一是條三四裏寬廣的江河水道。


    江水滔滔,老龜雖是陸龜,遊的卻是又快又穩。


    木移花癱軟在老龜背上,他已經逃了一夜。胸口衣衫破碎,一左一右露出兩個猙獰的血窟窿。


    透過不斷湧出的血液,可以看到隻剩半邊的心髒仍在微弱的跳動,肺葉隨著呼吸一脹一縮。


    這樣的傷勢,換做一般人早就活不了。木移花之所以還活著,多虧已踏入五髒神境界多年,五髒六腑經曆了無數次淬煉,與木家祖傳的功法——移花接木訣。


    甚至,胸前的兩個口子,在青綠色的元氣流轉下,一絲絲新鮮的血肉又頑強地生長了出來。


    縱使是這樣,隨著失血過多,身體的溫度一點點流失。木移花知道,不停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療傷,他還是要死。


    隻是,身後的追兵如狼似虎。他現在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連坐都坐不起來。


    能夠持續逃跑,全靠身下的老龜。


    罷了罷了,看來,終究是生死有命……木移花苦笑一聲。


    李青之恩,來世再報吧!


    隻是……


    花有再開的那天。


    人死了,還有重逢的時候嗎?


    這般想著,眼前一暗,人已徹底失去了意識。


    身下,老龜感到背上的氣息幾近於無,艱難往回探了探頭。兩隻龜眸露出悲哀,它嘶鳴一聲,認準一個方向,繼續奮力劃動四肢,逆水而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前方江麵遠遠出現了一個黑影。


    老龜一喜,更加奮力地劃動。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是一幢巨大的鐵舟,三頭似豚非豚,似馬非馬的奇異生物,拉著鐵舟正悠悠然前行。


    老龜無聲嘶鳴,似被奇異生物的氣息震懾,在鐵舟後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駐足不前了。


    ……


    “好可憐……好殘冷的手段……連胸脯都沒了,以後可怎麽嫁人啊!”


    迷迷蒙蒙中,似有兩個人在他耳旁說話。


    李青微微睜眼,隻覺渾身劇痛。特別是胸口位置,好像被挖去了兩團肉,上半身根本提不起一點勁力。


    “看樣子都活不成了,還談什麽嫁人,丟回去給那老龜吧!”一個颯爽利落的聲音,有些清冷。


    隨著李青醒來,他的腦袋微微動了動。


    濕漉漉的發絲散開,露出一張清麗、憔悴的臉龐。


    “唔!”一聲女子的輕聲驚呼。


    李青微微睜開眼,雙目無神,怔怔發愣。隨著視線漸漸清晰,慢慢看清了頭頂兩個人影的樣子。


    這是兩個女子。


    左邊一人,膚色雪白,眉重唇潤,一身玉色的書生袍,長發束成馬尾簡單披落在肩頭,端的颯爽俊逸。


    隻是目光交錯的一個瞬間,李青就被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深深吸引。


    好一個颯爽俊逸的女子。


    而且……好大。


    寬大的書生袍也掩藏不住的碩大。


    右邊一人,對比反倒是像書生袍女子的侍女,她臉色紅潤,清麗溫婉,青綠的長裙,一副小家碧玉的相貌,倒是和木移花女裝時有幾分相似。


    所以,他這是讓兩小姐姐給救了嗎?


    她們的話,是什麽意思?李青的意識還有些模糊。


    “婷兒,你看她,像不像……”書生袍的女子低伏上身,看著李青,沉甸甸的兩坨壓得書生袍有些不堪重負,她又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同伴,似乎在對比著什麽。


    溫婉女子點點頭,一臉驚奇:“唔,是好像!”


    “你叫什麽?”書生袍女子問道,清冷的禦姐音,竟是有一些親和之意。


    “我叫李青……青?”李青艱難地道。


    隻是,一開口,他突然呆住了。他……他發出的……居然……


    居然是……純正的,女聲!!!???


    而且這聲音,怎麽這麽熟悉???


    再一低頭,看著用布條緊緊纏在腰腹間的金玉匣子,他徹底呆住了。


    整個人如同被仙法石化。


    “叫李青青嗎?”


    鐵舟上,二女子聽著他的話,眼神閃過一絲果然之色,帶著一點失望。


    書生袍女子柔聲道:“你的傷太重,傷了心肺氣脈,氣血虛弱,一身修為怕是保不住了。”


    溫婉女子:“何止保不住,將來氣血兩虛,有短壽之虞。”


    “林婷!”書生袍女子訓斥了一聲。


    轉而對李青道:“你若信我,可隨我回千雲宗,尋求醫治之法。將來或可重入修行之門!”


    李青卻在怔怔發呆,纖瘦的小手從放在身下,抓住了一團空氣……


    他的牛子……牛子……


    驀然,書生袍女子轉過身,遙遙望著遠方天際。


    一道青色的流光,若閃電般自天邊飛速而至。


    “血羽宗的地仙法劍?昨夜一戰那麽大動靜,竟還在外遊弋不歸?”


    女子一捋肩頭馬尾青絲,英氣的眉梢微微皺了皺。


    青色飛劍自天空飛過,忽然一頓,徑直往下飛來,滴溜溜落在鐵舟上方。


    青芒一漲,似要化作淩厲劍光,將鐵舟之上的生機盡數誅殺。


    書生袍女子略一稽首,恭謹道:“千雲宗弟子風輕羊,見過青羽前輩。”


    劍光一頓,竟因這一句話止住了殺機。


    一道冰冷的意念傳來:“交出玄武匣,誅殺此人。”


    這意念冰冷無情,不似活人,貌似更不講道理邏輯。


    李青一個激靈,清醒了一點。背心滲出些許冷汗。


    血羽宗的法劍生而有靈,孜孜不倦追殺了過來。不知是不是他昨夜最後那一劍,徹底激怒了劍靈,此刻一副誓要將木移花誅殺的態勢。


    而他現在,卻是轉身奪舍的木移花的身體。


    真應了那一句話:一飲一啄,自有定數。


    “前輩。”風輕羊颯然一笑,不卑不亢道:“此人是為失散多年的妹妹,前輩一來就要殺人,是否太過霸道。”


    “交出玄武匣,誅殺此人。”冰冷的劍意,又重複了一遍,似根本不通情理。


    “若不是天大仇怨,可否揭過?對你這樣的存在來說,她的一條命應無關緊要……回宗之後,弟子定稟明宗事堂,上門賠禮,化解此事。”風輕羊繼續講道理。


    同時素手一攝,臨空抓起李青懷裏的玄武匣。一推,精致的金玉匣子飄至青色飛劍麵前。


    法劍沉默了一瞬,留下一聲冷哼,劍光一卷,帶著玄武匣徑直破空而去。


    居然……就這麽飛走了?


    李青驚訝莫名。


    這書生袍女子是什麽身份?千雲宗這麽牛逼嗎?


    也是,整個千雲福地億萬土地、生靈,都在人家的私有地內。區區血羽宗,自然有所忌憚。


    還是說,風輕羊本身的特殊,讓地仙法劍也有所顧忌?


    風輕羊?不會是風清揚一百零八代徒孫吧?


    還有……她為什麽要救我?


    李青心緒流轉,忽然眼白一翻,人已昏了過去。


    “輕羊姐,何必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吃罪了那血羽宗法劍呢?”溫婉女子道。


    “婷兒,她真的很像珞兒……”風輕羊輕輕一歎。


    “可是……你我都知道,姐姐她,已經死了十年……”婷兒露出難言的神色,眼中似妒似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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