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輪回,浮雲往來。


    冥靈穀的山,萬世不移;冥靈穀的水,流而不返;冥靈穀的樹,花開花落。


    九年,如白駒過隙。這山水樹木沒變,可人兒卻變了,當年那個幼稚的孩童已長成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


    山穀瀑布,聲聲作響;三千落水,飛流直下。


    在瀑布下一塊光滑如玉的大青石上,一少年半身赤裸,菱角飛揚,深邃的黑眸中沒有一絲感情。


    若仔細瞧去,不僅沒有情感,還多了絲絲縷縷的寒意,讓他眼神多了幾分銳利;在加上那張如古潭平靜的臉,給人的感覺就一個字“冷”。


    桃花一笑水曜光,孤芳十載雲冷霜。


    冷俊少年就是花淩雲,一個人在這山穀生活了十載,陪伴他的就隻有青冥,可青冥不會說話,不冷才怪呢!又或是劍客無情是他們眼中隻有劍吧!


    這時,花淩雲右握長劍青冥,快速揮劍,劍在流水中穿梭,如遊魚,空遊無所依;如水草,與水兩相融。那浩蕩水勢讓劍變得更加淩厲,瀑布的衝擊對他如同虛設,劍更快了,一招勝比一招,一劍疊一劍劈出。


    彈指一瞬,聚劍成風,劍影重重;他腳下運力而起,逆水而上;在半空,令青冥由下至上劃出一道長弧。


    又借勢從腰間繞過頭頂,劍影追風,化作一個龍卷風,硬生生將千斤重水拖起,說來話長,這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便在一個呼吸間完成,他再一記重斬,渾然將瀑布劈成兩半。


    半刻,才聽到水落嘩嘩聲。如此成果,足矣自傲,可在他臉上沒有一絲微笑,依舊那樣的冷。


    他將青冥收入鞘中,穿上白衣,倒是有幾分劍仙風采。


    冷冷自言:“劍氣外放,聚劍成風,殺人於無形,劍氣縱橫也,劍仙閱曆所說的劍氣圓滿不就是這樣嗎?”


    他的劍氣圓滿了,可他反而更不開心,這九年來,他對葬花一劍毫無頭緒,不知從何練起。是他太要強了,是他對殤花一劍的執念太深,深入骨髓,無可救藥了。


    習武之人,忌急於求成,忌妄念太深。


    倘若他像傻蛋一樣,無求所成、無欲所望、無心所靈,不說練成,至少摸到殤花一劍的皮毛。


    花淩雲冷道一聲:“今日,我一定要練成殤花一劍,他能做到,我是他的兒子,一定也能做到”。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心中默念殤花一劍的劍法口訣,一瞬抽出青冥,毫無變化。


    他又從來一遍,還是沒有變;


    一遍又一遍,跟本沒有變。


    突然,從他身上傳出一股戾氣,他怒了,積了十年的恨一觸而發。


    他先是大吼一聲“啊~啊~啊~”,聲通神霄震浮雲,聲蕩靈穀驚鳥飛。


    然後雙膝跪地,抬頭向天怨道:“你不是說葬花一劍皆一字“悟”嗎?為什麽我悟不出來,你騙人”,從懷中拿出殤花一劍,“你這破劍法,留你何用?”用雙手瘋狂地撕裂這本絕世劍法,盡情燃燒他的怒火。


    一本絕世武功就這樣毀了,若是江湖中人知道他這般做一定會氣得吐血,這可是天下第一劍法。


    怒火未盡,又起新恨,花淩雲大哭大吼道:“為什麽,為什麽你就是要丟了我,一去不回,現在我把殤花一劍毀了,你快來罰我呀!”而後又哭噎道:“你到是來呀,爹爹,雲兒好~想~你!”


    他雙眼開始泛紅,意識變得混亂起來,不好,他走火入魔了,向地上拍出一掌,青冥震起,飛向他的手中。


    花淩雲的意識十分混亂,產生了幻覺,他看到劍仙淩霄一襲白衣,腳踏輕功,飛了出去。


    他大叫一聲,“不,爹爹不要走”。運起輕功追去。


    擋在他麵前的花草樹木,都一劍斬之,所過之處,狼藉一片。


    一柱香,他追著白衣身影來到冥靈穀真正的死亡之地――冥靈潭。不見白衣身影了,實則是他意識開始慢慢清晰了。


    潭麵散著黑氣,不用說這就是劇毒無比的瘴氣,花淩雲隻覺身上如烈日燓燒,二話不說,縱身一躍,撲通一聲,落進潭裏。


    冥靈穀被稱為死亡之地,正是因為冥靈潭無時無刻地散著劇毒瘴氣,這些瘴氣常年在冥靈穀邊緣不散,所以沒人敢進入其中,就算有膽大技高之人去,也無一生還。


    不過也幸虧當年劍仙二人被迫逃亡深穀,不然梧桐桃花地也那樣的仙境也無法問世。此處為江湖禁地――不知令多少英雄豪傑聞風喪膽,像花淩雲這樣跳下去,九死一生。


    話說花淩雲跳進潭中,隻覺全身冰涼爽快,剛才那般灼熱蕩然無存,慢慢地,他漂浮在黑潭之上,一動也不動,死了?


    不,是在做夢。


    潭水心清涼,黑霧夢縈鄉。


    夢裏,他看到那白衣染成血衣,他拚命的嘶喊……他想要與他並肩作戰,可他當時還是個孩子……他眼睜睜的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自己的視線,望著遠去的背影。


    這些年來,他根本不恨他,他隻是恨自己太笨,練不成殤花一劍。他練劍,不是為了像那些江湖人士,要成為天下第一,隻是因為他是受人敬仰的劍仙,他希望自己像他,在記憶中去找尋他。


    他不舍晝夜,風霜雨雪都要刻苦地練劍,他急於求成的想練成殤花一劍,不為別的,隻是因為他是他的兒子,是劍仙之子,他隻不過是想將這劍法傳承下去,這也是他留給他唯一的念想,他不能失去,也不允許失去。


    半日,夢醒時分睜眼。


    他的眼神裏看不出寒意,怒意,還有不甘,如潭中之水,清澈透明。不知他經曆了什麽,仿佛變了一個人。


    臉色神情十分自然,潭水如鏡,他看到自己滿頭白發,並無半分奇怪;他沐浴在潭水中,慢慢閉上雙眼,享受著這冥靈穀的寧靜,宛如嫡仙。


    突然,大腦傳來一陣痛苦,奇怪地自問一句:“我是誰,我又是在哪裏?”


    雙手外展,騰空而起十丈之高,在空中幾個縱步飛出潭水。


    他拍了拍自己的頭,又自問道:“我是誰,怎麽一點都記不起來?”


    他隨地而坐,抱著頭拚命的想。


    半響過後,零零星星的記憶傳來,……冥……靈……穀……花……淩雲……劍……


    他就隻能記起這麽多了,稍加推斷,自語道:“我叫冥靈穀,這個地方應該是花淩雲”。不過他又馬上否定了,“不對,不對,應該是我叫花淩雲,這個地方叫冥靈穀”。


    他大笑起來:“我叫花~淩~雲”,穀中回蕩著這無邪的笑聲。讓冥靈穀多了一分活力。


    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忘掉傷心的過往,放下沉淪的執念,一切可期!


    “不過,我又要做什麽?他自言自語。“對了,劍,我是要練劍的”。


    眼前一亮,身影一閃;拾起青冥,把弄一番,他問道“這就是我的劍嗎?青冥一陣脆響,花淩雲笑道:“果真是把好劍”。


    以前他是不笑的,今天他已經笑了兩次。


    往日雲煙,就讓它隨風而散吧!


    他一揚手,青冥飛了出去,起身一躍,在空中雙手握住青冥,以秦掃六合之勢,橫劈一劍,一道三丈長的劍芒,劃過長空,在潭麵上激起一串浪花。


    手腕一轉青冥,長劍在手中旋轉,越來越快;劍光閃閃似疾風紫電,花淩雲輕吐一口氣,將青冥劃出四道青虹,四分三十六擊在樹上,留下半寸深的劍痕。


    聚劍成風,劍影重重,將地上的花卷了起來,花香彌漫在空中。


    不過片刻,蝴蝶翩翩起舞而來,白發少年宛如嫡仙,青山綠水,花香蝶舞;他的心達到前所未有的空靈,不知覺腦海中浮現幾行字: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以萬物為法,劍為道。


    自然是一劍,天地是一劍。


    ……,


    天得一以――清


    地得一以――寧


    神得一以――靈


    魔得一以――霸


    萬物得一以――生


    ……


    殤花一劍,花淩雲觀摩數百遍,已背的滾瓜爛熟,這一刻,他如醍醐灌頂:


    劍得一又如何?劍得一以天地、、萬物為法,劍為道;創造屬於自己的劍法,創造自己的輝煌,又何創之?一字“悟”之。


    殤花一劍,就像畫一幅畫,以掌中之劍為筆,以身為畫,所見景物便能以劍,臨摹下來。


    殤花一劍,無招無式;口訣心法,別有他意。凝劍勢、創劍招、通劍意、問劍心。不都要去悟嗎?


    一劍分萬劍,萬劍化一劍。這不就是說一劍可有萬般變化,而萬劍都是一種變化,那就是一劍。就好比說桃花、梅花、菊花、蓮花我以它們的不同點可悟出四劍:


    桃花可愛,一劍出綿綿有力,


    梅花傲骨,一劍出鋒芒畢露;


    菊花隱者,一劍出疾風逐影;


    蓮花君子,一劍出驚鴻一世。


    而桃花,梅花,菊花,蓮花有一共同點,拿就是花的芬芳,一劍花開,刹那芳華。


    如果練成殤花一劍,那就心靜自然逍遙遊也,覺宇宙之無窮,觀天地之無盡,感萬物之有靈。


    此刻,花淩雲自覺丹田澎湃,不知不覺運起劍訣,內力流經各大經脈,青冥一陣空鳴,劍身泛起碧色流光,一人一間迸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勢。


    可知他再次出劍,多了三分隨意,七分凝練,他輕吟一句:


    劍道幾時在,我自何方來?


    一句自問,將那份孤獨之情依托於劍,這一劍便有了情,青冥一陣顫抖,


    直指蒼天問蒼穹,把酒臨風禦真龍。


    這一劍使得那麽自然,劍之鋒芒應是如此。


    他劍鋒再一轉,青冥宛如彩蝶飄然起舞,這一劍化蝶,那麽輕柔優美;這一劍作花,又似花兒綻放,一笑傾城,這一劍優雅勝過沉魚落雁,而一劍叫作:蝴蝶悠然舞,花自傾城笑。


    他再吟一句:


    靈潭水澹澹,白影人飄飄。


    輕輕托起青冥,卷起的花兒飄落在劍尖上,微微一蕩,如仙女散花,片片花瓣在潭麵上激起幾丈高的水柱。


    他想到自己遺忘過往,一無所有,但這向劍之心從未迷失,道一句:


    世間無所盡,一片劍丹心。


    三千白發飄起,這一劍樸實無華,沒有帶起一絲風,帶走一粒塵,青冥在空中輕輕一劃,遠處一棵樹,應聲而斷。這一劍無影無痕,無處染塵埃。


    花淩雲挽出個劍花,一個輕旋,腳尖著地,如仙下凡,吐出一口濁氣,笑得很甜,道“這套劍法就叫問花吧!”


    他如願以償,練成了殤花一劍,劍仙之名,便由他承起。不過,他也忘了。忘了好,至少現在他很快樂。


    夕陽西下,他的影子被拉的越來越長。這一次不是孤獨感,而是期待明天朝陽的淩雲壯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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