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奴緊了緊身上的被子,嘴唇蠕動了幾下,輕聲道:“我已無可給你的了……”


    也許是被她元氣不足的柔弱輕輕撥動了下心,就算銅水澆築的心腸也會輕輕發顫。他伸手執起她的下巴,輕輕搖了搖說:“不是沒有,是你不肯……”


    說著便將她扯進了懷裏,熟稔地褪去了她寬鬆的長衫。


    莘奴當然知道他要為何,隻是他身邊才得嬌媚的新寵,憐惜都來不及,為何要到她這病容未褪的奴婢的席榻上來?


    當下隻能側著臉躲避著他的嘴唇道:“家主依然有人照拂,莘奴……未沐浴尚且生病,不能服侍……”


    因為發著低燒,微紅的臉頰像是帶著些許婦人羞惱之色,看得王詡倒是眉間一鬆。


    那日這頑劣女子回來時,他是極力壓抑自己的憤怒,也是刻意將她哄攆得離自己遠些,免得她那一張利嘴再說出些什麽讓自己克製不住的話來。


    說起來,這幾年的修身養性倒是起了些作用,他雖然不屑於老莊的出世靜修,不過禪悟些道家的意境用來克製心性,很有成效。如今竟然能平和而寬厚地對待這膽大包天的女人,隻是欣賞夠了她噤如寒蟬的懼意,便輕巧地將她遠遠的打發了,免得自己回想起她竟被龐涓那廝卷入府裏,差些被吞噬殆盡,再伸手一把掐死了這膽大妄為的。


    不過那時故意叫她去沐浴也是有些許的著意,想起她遇到了那申玉後便大病一場。煎熬了月餘的心竟然莫名好受了些,此時她臉色微紅的模樣,也渾似撚酸微醋一般。


    王詡隻是堅定地將她壓了下來,帖服著她的嘴唇不容置疑道:“你需要好好發一發汗……”


    就算是身體早已習慣與他纏縛。可是這樣白日裏明媚的火熱,已經讓莘奴消受不得……


    虧得自己年幼時總以為這王家之子是個麵冷周正的,哪裏想到他在這背人之時,卻是另一種恣意的放蕩……


    起初時,她是受了苦楚的。以至於每次見到他將自己按到席榻上都想要痛哭一場。後來倒是好了些,可他偏偏一時愛好起了道家的偏門,舍棄了老子的無所不容,自然無為,一心鑽研起那房中雙修之法。


    自己當時並不知內裏的齷齪,隻當是玄妙的經學。因為王詡不喜自己讀書,自父親離世後,便禁了她與學子一同學堂聽課。所以每次都是偷偷潛入他的書房拿取幾卷竹簡,待得無人時偷偷賞讀。趕巧看到這玄妙的眷寫在布帛上的,拿著甚是輕巧,便順手取了出來。誰知一看這裏的內容,當真是字字誅心,這著書之人應綁縛在炮烙之上,一時煎烤成灰!


    這雙手一抖,一時沒有拿穩,竟將那絹物扔進了園中的水池裏,撈取上來時,已經墨跡模糊成一團了。


    事後被那豎子發現,竟然擺出一副尊師的德行,要詢問一番自己修習的心得。自是那以後,便時不時地逼迫著自己與他一起領受這道家的精髓,氣運丹田,吐故納氣,展龜增大,開通根脈……


    如今足有兩月沒有修習升天之術,鬼穀中的仙人一時倒是亂了向來沉穩的氣息,摒棄了道家的種種絕學,隻一味快意了事。


    到了最後,莘奴到底是熱汗淋漓,內衫都濕透了,隻是懊惱心道:難道這新寵還不通曉這黃老玄學,氣息不太配合,沒讓鬼穀穀主盡了興味,怎麽這般急不可耐?


    王詡將她摟得緊實了些,順手用被子將她包裹住,免得剛剛冒出熱汗又著涼,順手抹了抹她的額頭,垂首看著自己懷裏的麗姝。


    她自小便生得好看,尤其是眉間的一點紅痣,叫人隻望一眼,便再難忘懷。不過是隻近些年少了小時的稚氣可愛,眉宇間愈加沉靜,叫人不喜。不過,總是在講睡未睡時,帶著那麽一點子困頓的嬌憨。


    就好比現在,困倦得睜不開眼的她,便這般老實地蜷縮在自己懷裏,長而彎翹的睫毛附著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昏暗的影,若不是太過了解她的心性,真是會以為這懷裏的是個溫順老實的。


    “穀主,你已經說不再讓我侍寢,一切皆與其他奴仆一般嗎?君子怎可食言?莘奴不喜……還望穀主另覓麗姝照拂枕席……”


    王詡的眸光轉冷,開口道:“何時給你減了差事,我怎麽不知?你既然知自己的身份,難道要你的家主隨了你的喜好?莘奴,出去了兩月有餘,膽子大了是好事,可是也不要太過了!”


    話沒有說完,他便話鋒一轉道,“偷拿出去的論政十二篇都放到哪裏去了?”


    莘奴早就料到他會由此一問,原本有些瑟縮的脊梁不禁如竹一般挺起:“那是我父親生前的遺作……”


    王詡當然能聽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卻麵色不改道:“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如今這鬼穀的一草一木皆是他王詡的私有。父親嘔心瀝血寫下的著作,隻要王詡不點頭便要暗無天日地埋沒在鬼穀王詡的書齋之內。她當初在潛入穀內的老仆幫助下逃離了雲夢山,也帶走了父親的那一整套論政。


    這段時間,整日顛沛,唯有翻閱父親的遺作時,看著那絲帛上熟悉而蒼勁的字體才能稍微緩解心內的苦悶。更是堅定了以後一定要將父親的遺作見諸於世的心思。


    所以聽了王詡的話,莘奴冷冷地看著他道:“父親已經離世,你也門徒眾多,就算他的著書見世,也影響不到你……父親生前待你不薄,就算看在他的情麵上……”


    說話間,鬼穀已經站了起來,之前的醞釀的溫情脈脈一掃而空,隻是言語冰冷道:“莘子雖博學,然而他在論證裏所提匡扶周王室正禮的想法,簡直是腐朽不合時宜,見諸於世也不過是為後人恥笑罷了。你若真為你父親著想,便不要存著將它擴散出去的心思。此番你私自出逃,我不重罰你,是念在帶你走的是個無知老叟的份兒上,出去這麽久,也該收收心了。”


    說完,他便起身著衣拂袖轉身離去了。


    不同於與穀內其他女子說話是的溫和風雅。王詡是從來不屑於與她柔語蜜調。


    隻因為她是他的,對於本就是魚簍中的魚兒,又何須再補喂魚餌?


    莘奴被氣得心內發緊,原本就被強灌了苦藥的嘴裏更泛著難忍的澀意。她起身穿好衣服,倒了一碗甜漿,慢慢地飲了一大口。放下陶碗時,莘奴望著自己光裸著的手腕頓時一怔。


    她素來不喜修飾,但手腕上的那隻玉鐲卻從不離身,隻因那是母親給她的遺物,可是現在手腕上卻空空如野,那玉鐲不是落到何處?因為當時被龐涓綁縛而來,又連燒了兩日,一時還真是想不起是遺落在了龐府,還是落在何處?


    就在這時啟兒進來,莘奴連忙問:“你可看到了我的玉鐲?”


    啟兒被問得一愣,她知那玉鐲是莘奴母親留給她的遺物,莘奴一向珍視有嘉,不過何時不見了,啟兒也不知道。


    一時想不出去處,莘奴難免心內鬱結,隻呆坐在了席榻上皺眉用力回想。


    不過啟兒卻一臉喜色,小聲寬慰著莘奴道:“原以為家主惱你私逃,說不定要如何責罰,如今來,家主還是寵愛姐姐的,竟然親自前來為姐姐擦拭藥酒。這以後的倒是不用提心著了。”


    說完又說道:“今日家主宴請了許多賓客,到了夜裏,一定熱鬧得很,到時我們可以站在院中的矮牆裏一窺歌舞雅樂,有許多出穀的弟子聽聞尊師出穀,都前來拜謁恩師……對了,孫伯也來了……”


    這話一出,果然讓莘奴回過神來,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啟兒道:“他……來了?”


    啟兒見莘奴的反應,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多舌,當下懊惱地道:“姐姐,我又說了不該說的,你到時可不要鬧,不然……家主定然要責罰我的……”


    莘奴抓了抓自己垂落在身側的長發,遲疑道:“他……可安好?”


    啟兒略遲疑道:“聽說在宋國為卿……迎娶了宋國之相愛女為妻,應該是安好的吧?”


    莘奴沒有說什麽,兩年前的那一別離,她已知與他今生難續前緣,所以他已經立業成家本就是情理中,倒也沒有什麽可驚訝的。


    那時,她痛失雙親,王詡又禁止她與父親的弟子接觸,軟禁在院落裏,每日總是哭鬧不止,王詡初時還有些耐心,到了後來,便整日不見影蹤。


    偌大的宅院裏,除了幾個老仆外,競連個同齡人都沒有。她便是那時認識了替叔叔前來送飯的孫伯。


    謙和而幽默的少年從那以後總是時不時為她送去後山新采的野花,或者是鎖在竹籠裏的蛐蛐。


    彼時情竇初開,又彷徨無依,孫伯每隔幾日的偷偷造訪成了莘奴唯一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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