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奴聽了點了點頭,低頭又看了一會地圖,這才又囑咐了廉伊些事情。


    就算一拖再拖,姬瑩也不得不起身奔赴魏國了,王詡很是慷慨,也許是要討好魏國的司徒的緣故,竟然備下了一車的厚禮,隨著姬瑩一並送過去。


    臨行的時候,媯薑也特意趕來為她送行。這幾日媯薑不知何故,似乎也與生病的莘奴一般,憔悴了許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不過見到了姬瑩時,還是強作笑容,細致地逐一提醒她要注意的事項。


    姬瑩眼含熱淚,緊握著兩位摯友的手,一切盡是在不言中。最後到底是毅然地登上了馬車,一路疾馳地離開了臨淄城。


    從她離開後,莘奴能做的便是靜候消息。一個士卿之女,若想擺脫束縛,從此自由無憂,除了詐死別無他法。


    而想“死”得無影無終,唯有水遁一法。其實莘奴為姬瑩製定的這脫身之計,也是她心內醞釀了許久的,原本是想尋了機會給自己出逃一用,沒想到最後卻是給好友先用上了。


    要知道秦魏齊三地都是渭水東流的必經之路。若是從水路遁逃大有可為。


    司徒之女在魏地遭遇匪徒,不甚落水而亡,這也是無奈而不會讓人生疑的意外。隻是從此以後,姬瑩便要改頭換麵,與自己的家族徹底告別了。


    若是換了別的女子,聽了這看似荒誕的法子便要嚇得魂飛魄散了。可是姬瑩因為聽聞了秦國粗陋的“人牲”習俗,那是連死都不怕的,竟是義無反顧地決定冒險一試。


    事後,莘奴回想起此事,總是疑心當時媯薑乃是故意去刺激姬瑩,這才讓她全無顧忌的。不過當她試探地區問媯薑時,這位城府頗深的齊國貴女,卻是笑而不言,反問她:“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


    若不是了解媯薑的為人,信得過她的人品,莘奴覺得自己說不定也要像旁人一般忌憚這位傳聞中的毒寡婦了。


    莘奴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讓姬瑩詐死,也是因為料定了齊魏對兵在即,趁著兵荒馬亂時,免了姬家王室的追查。


    不過想要齊魏早日對決,還要盡早解決糧草一時。當莘奴特意修書一封,發寄給了飛廉馬舍的孫鬱,請他代勞用牛皮換取粟米,而折算的比例較之以往的市價,卻懸殊了很多。畢竟現在魏國的牛皮緊缺,一張牛皮可換的粟米數量驚人,加之又是黑市交易,其中的利潤又翻了幾倍。


    很快,囤積在魏地的牛皮都換成了粟米。接下要憂愁的便是如何將粟米運回到齊國。不過莘奴也早有準備,早先她讓廉伊雇傭的那些泅水好手除了用來搭救姬瑩外,最大的用途便是這個。


    當初在鬼穀時學習的各種千奇百怪的算式,如今總是是派上了用場,上千隻經過特殊防水處理的懸空木桶,裝入了精心計算過的粟米後,可以不致下沉,半沉地懸浮在水麵上,在入夜的時候,投入渭水,一路漂浮過境。雖然魏軍在水路上也派人把守。可是這半沉在水中的木桶在夜幕的掩護下並不起眼,也不會如船隻一般被人發現。


    一連四夜,所有的粟米都用此法安然度關。在齊地邊境上岸裝車。而在魏地賤價購來的粟米則連同剩餘的牛皮,被莘奴一股腦兒地高價賣給了鄒忌。


    齊國的王庭上的爭執也終於塵埃落定。最後齊王還是隨了主戰派的的主張,決定對魏宣戰。任命大將軍田忌為主帥,而門客孫臏也得到了重用,輔佐大將軍一同援助趙國。


    齊國的出兵,讓諸侯震撼。畢竟魏國自擊敗了秦國後,一直飛揚跋扈,讓眾侯國紛紛心有忌憚。此番齊國不顧國內大饑強自用兵,簡直是有些不自量力,逞強而為之。各國都在靜等著齊王的笑話。


    而魏國的龐涓也是立意要給齊國一個下馬之威。親自率軍攻打趙國的都城邯鄲,便是要趕在齊國的援軍到來之前,一舉攻下趙國。


    可是孫臏卻向田忌獻策,放棄一路遠行至趙國邯鄲,而是改為攻打魏的都城大梁。


    這一招“圍魏救趙”讓龐涓措手不及,本來已經攻打至邯鄲近郊的他,隻能憋著氣地遠遠望著邯鄲的城門,一路疾馳折返趕回來解救王都之危。


    於是齊軍便是輕鬆地以逸待勞,便讓魏軍疲於奔命,士氣大減!


    就在解救了趙國危困的捷報傳至臨淄時,眾人皆歎服孫武之後——孫臏的奇思妙計,莘奴卻沒有絲毫的興味。讓她興奮的是另一則消息——魏國的貴女姬薑的婚嫁隊伍,在快要越過秦的邊境時,遭遇了水匪,其中陪嫁的一個庶女不幸落入水中,被湍急的水流衝得不知去向……


    索性貴女姬薑無礙,在搜尋未果的情況下,隻能放棄那位命苦的庶女,繼續一路前進。


    當白圭向恩師稟明他收集到的前線戰報時,隨便也將這一段新鮮的時聞講給了恩師一聽。


    不過鬼穀子似乎並沒有什麽意外之感,隻是隨口吩咐道:‘你在齊地邊境的商隊甚多,順便照應一下那個詐死的,畢竟她也算是你的師妹。”


    白圭聽聞趕緊說:“喏!”


    可是心內卻是感慨著恩師的不公。若是這事換成旁人所為,依著恩師操縱欲強,不容許意外錯誤發生的性情,恐怕是要對膽敢破壞他布局落棋之人嚴懲不貸。


    現在正陷入水深火熱中的龐涓師弟,便是新鮮的例子。


    可是到了敢捋老虎須毛的刁鑽小奴這裏,弄著這般大的響動居然也是雲淡風輕,一副這不過是小事罷了的寬容慈愛。


    這等大仁之心的恩師,簡直是讓人莫名感激涕零。若是白圭能有此際遇,一定感動得愴然淚下,泉湧難抑。


    其實王詡也心知這般差別對待不足以立威。不過白圭乃是他的心腹弟子,一時倒是不用隱瞞,隻是又淡淡地說了句:“念在她近日憔悴多病的份兒上,此番暫且記下,以後再作懲罰……”


    白圭也是自製驚人,竟然忍下了白眼的衝動,不點破恩師的偏心眼,便是施禮退下。


    王詡這才起身出了書房,等走到莘奴的房門口時,便看見愛財的小奴正在專注地擺弄著算籌計數。


    按理說,她熟諳心算,平日的賬目隻需撚指便算得透徹。可是最近幾筆生意獲利驚人,莘奴生怕算得錯了,連忙找出夫子章祖送給她的算籌出來,將長短不一的算籌棍子鋪擺了一桌幾,這才覺得算得穩妥一些。


    雖然不能將幾許金子鋪擺得滿屋子,可是一想到這些張短不一的棍子代表著一筆驚人的財富,莘奴的心內便不由得歡喜雀躍。


    可惜還未來得及在金堆裏打個滾,一抬頭便看見收帳的正立在眼前。


    她斜眼瞪了他一眼,複又低頭擺弄著自己的算籌。


    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王詡便發現這小奴似乎又變得不馴了些,這也是跟他這些日子的驕縱不無關係。


    在小事上,王詡自問還算能寬容相待,可是若是貓兒野慣了,一時都不認家主宅門了,那便是他萬萬不能容忍的事情。


    王詡立在她的身旁,從衣袖裏拿出一個木盒,啪地扔甩在了桌案上,將算籌也砸得七零八落。


    莘奴看著那盒子,身子一僵。原因無他,隻因為這盒子正是她當初給廉伊的讓他去典當的,裏麵盛裝的是當初王詡送給她的價值不菲的一整套玉首飾。


    她慢慢地抬起頭,倔強地回望著他,心內卻在忐忑著姬瑩的安危。隻要眼前這個男人心思稍有流轉,同窗姬瑩便是要萬劫不複啊!


    王詡也不說話,冷著眼瞪著她。莘奴猛吸了口氣,開口問道:“是廉伊告訴你的?”


    這小奴的確是一病之後,長了不少的膽子,被抓了現形後,還是這般的囂張……


    王詡慢慢地坐下,拎著她的手腕,將她拎提入自己的懷裏道:“你親自提拔的人才,何等的忠心?怎麽會背叛你這恩人?這是我命人買下的……”


    莘奴望著桌幾上的木盒,心知這便是王詡在給自己下馬之威,自己的一舉一動,皆是逃不過他的視線。


    姬瑩尚可詐死逃脫她不喜的宿命姻緣。可是到了自己這兒,也許唯有真正一死,才能擺脫這個將她擁進懷裏的男人吧……


    原以為王詡知道了自己替姬瑩做的勾當後,他會勃然大怒,冷麵懲罰,可是用玉首飾敲打了她一番後,王詡連姬瑩的話茬都沒有提,隻是跟她說起了其他的閑事。


    這些日子王詡的確是清閑得很。現在的布局排線都已經完畢,鬼穀子要做的便是悠閑自在地安然看著所有的事情按著他預先的排布一點點地進行。所以接下來消磨打發時間的,似乎也隻有遊山玩水一項……


    哦,還有就是變著法兒的花銷她辛苦賺來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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