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奴不願理王詡話裏的玄機。隻轉頭看向了瑛娘。一向老實的瑛娘也是一臉的為難,小聲道:“姬說要盡隨了他意。可是他今早看見奴仆們忙著裝備車馬,便不聲不響的地起身,這麽的穩坐在了車馬上……車夫想要拉他,可又怕沒有隨了他意,又咳血出來,連碰都不敢碰呢……”


    說到這裏,莘奴全是聽明白了。她沒有再為難瑛娘,可也不願跟王詡多說什麽。若是冷著臉叫他下車隻怕又要白費一番唇舌。


    算一算他在府裏也呆了些時日,自從受傷以後便沒有出去走動,倒不如叫他也出去走動一下……當下便道:“你若非要跟著出府,自己坐在馬車的後麵,將位置還給車夫,他駕車嫻熟,少些顛簸。”


    這話裏的意思便是信不過王詡的駕車技藝。


    王詡也是見好便收,當下麵色如常地起身,總算是讓一旁急得滿頭冒汗的車夫上了車。可是當莘奴上了馬車後,他也如以前家主風範一般入車內落座。莘奴麵色一沉道:“不知進退!坐到馬車的後麵去!”


    這昔日的小奴如今有錢財傍身,那主子的威風擺得也是一等一的威嚴!


    王詡微挑著眉梢看了自己這冷著小臉兒的家主一眼,竟然半句廢話都沒有,老老實實地坐在了馬車的後麵壓陣。


    這隨行的奴婢和仆人,除了王詡外共有四個,卻獨獨不見廉伊。


    待莘奴問起瑛娘時,才知廉伊不知怎麽的,昨晚開始便鬧起了肚子,今晨時,可憐少年都有些脫水了,一時腿軟不能起身,方才聽說王詡非要跟隨莘奴外出,倒是掙紮著爬了起來也要跟隨,可誰知還沒等走到門口又是腿兒一軟,趴在了地上。


    不過他不能跟來,莘奴倒是落得了輕鬆,不然這一路光是王詡與廉伊兩人的針鋒相對便要叫人的頭都要炸開了。


    前去宛城一路甚是坦順。莘奴入了城後,便到處揀選準備出售的店鋪,入內與店主相談。


    至於那王詡,則留他一人在店外的馬車旁。


    宛城距離齊國與趙國都甚近。而馬車上還有莘奴故意留下的錢袋和通關的令牌。若是王詡有心,不聲不響地驅趕走馬車,便可有金玉令牌出逃。到時他入了齊國或者趙國,自然便解了自己的困局。


    而魏王那邊,她也好交代了。奴兒想要逃跑是太稀鬆平常的事情了,就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般是阻攔不住的。


    是以當莘奴出了店鋪,卻發現馬車雖然在,可是人和錢袋卻消失不見時,心內頓時微微一鬆,真是有些除塵的鬆弛之感。


    可是待她坐上馬車時,那王詡竟然帶著大包小包的吃食,又不緊不慢地出現在了馬車的後麵。


    在他的身後,則跟隨著許多的女子路人,紛紛眼睛精亮地竊竊私語,直議論這是哪裏來的美男子,竟是這般的偉岸氣度。


    看來此地尚美不下於齊地,在圍攏的閑人越來越多時,莘奴趕緊命正準備檢查車輪骨架的車夫駕車離開。


    一個不事生產的病奴,招蜂惹蝶就算了,花起主子的金來卻心安理得的毫不手軟,隻山梅就買了足足三大包。


    “我聽府內的仆役閑談,說你近日胃口不暢,這宛城的山梅熬水最開胃而平氣,到時叫他們煎服給你喝。還有你腳下的鞋子有些發硬。宛城的特產其實乃是當地的鞋匠製的鞋子,所以我依著你的尺寸,給你買了三雙薄棉墊底的軟幫鞋,要不要現在試一試尺寸?”


    也許是在府裏憋悶久了,此番出來,金花得暢快,王詡的話倒是比平時略多了些。


    莘奴看著他手裏的鞋子,臉兒微微鼓起,憋著悶氣說:“你不聲不響地便拿錢來花,可真是暢快啊!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王詡慢慢悠悠地將東西放在車內,也不反駁,複又老老實實地坐在了車尾。


    不過許是剛才走累了,他的臉色略微差了些,而從宛城出來時,刮起了風,他坐在車尾便正兜了滿滿的風,開始不停地咳嗽了起來。


    莘奴眼角的餘光垂落在了他堆放在車廂裏的物件上。除了山梅與鞋子外,還有幾樣是孩童的玩意,諸如小鼓,布老虎一類的。


    莘奴心內知道,自己腹內的孩兒到底是王詡的。單論起來,鬼穀子也是年歲漸大,卻無子嗣,可是他為人父的權利卻被自己生生抹殺掉了,其實再仔細一算,自己便又是欠了一樣還不起的情債。


    若是真如神巫所言,人有來生,自己欠下了這麽多,也不知會不會積攢到來世,又要跟他幾許的糾纏……想到這,那一聲聲的咳聲頓時有變得刺耳許多。


    一個病人耳,現在跟他置什麽閑氣?想到這裏,到底是送了口,叫他入了馬車之內,免得在外麵繼續嗆風。


    可是雖然叫他進來了,卻又不許他靠裏自己太近,隻讓他遠遠地坐在車廂口處。


    可是自打懷孕以來,莘奴便極其嗜睡。不多時的功夫,便眼皮發沉,隻靠在車廂裏放置的軟被上,一路昏沉地自睡去了。


    這一睡便不知今昔是何夕。


    待得再次睜眼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滾落在了一個熟悉的寬大的懷抱裏。馬車雖然顛簸,可若是這般被人抱著,倒是少了不少不適,也怨不得她一路睡得昏沉。


    若不是車外傳來一陣人語喧嘩的聲音,隻怕她還要這般繼續睡下去呢。


    隻是醒來時,發現自己睡的失了形狀,將臉壓在了男人的胸前,竟然在男人的衣服上留下了酣睡時口水的水漬,濡濕的一片……真是叫人一時有些窘迫。


    不過王詡倒是有身為家奴的自覺,隻摟著她若無其事道:“這一路承蒙姬的雨露恩澤,心內滋潤了不少……”


    莘奴趕緊掙脫了他的懷抱,也懶得理會他的言語調戲。隻伸頭望向車外道:“這是怎麽了?”


    車夫滿頭大汗地抬頭說到:“車的輪轂有些鬆動,若是再走下去,隻怕車輪要散架,可是一時失了些零件,難以修好,耽誤了姬的行程,請姬責罰。”


    莘奴聽聞了之後,倒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下了馬車問道:“還要修理多久?”


    車夫為難地要了要頭道:“現在已經走了大半的行程,就算是現在派人去臨近的村裏冶煉鋪尋買鑄銅零件,也要耽誤一兩個時辰。”


    莘奴聽聞後點了點頭,抬頭打量四周,發現就在距離小路不遠處,是一處木橋,木橋之下是一條深幽的河水,因為昨夜下了一場秋雨的緣故,水勢甚為湍急。而橋的另一邊,則有一處茅亭,看上去周圍的景致甚是得趣。


    此時天空又開始落雨。馬車已經卸下了輪子,車廂歪斜不得坐人,莘奴便準備到茅亭裏避一避雨。


    待得過了過橋後,跟隨在王詡莘奴身後的瑛娘複又轉身去取馬車上的吃食。可是當她剛剛過橋,那橋不知怎麽的,竟然發出咯吱的裂響。


    下一刻就在莘奴的眼前,那橋竟然生生地斷裂開來,轟然落入水中,被湍急的水流衝得沒了蹤影。


    這一場變故實在是出乎眾人的意料。大家紛紛大叫,可是卻再沒法子過來,那斷了橋的茅亭所在儼然已經成為了一處閉塞的孤島。


    “姬莫慌張,待我們修好馬車便叫人搭橋救你!”其餘的眾人扯開嗓門朝著斷橋的另一邊高喊。


    可是莘奴卻看了看天色,此時已經要入夜,就算修好了馬車,再叫人來搭橋隻怕也要等到第二天黎明放亮時。她注定今夜要與王詡二人,獨守在這一間茅草小亭裏了。


    不過不同於莘奴的懊惱,王詡倒是從容自得的很。現在雨勢漸歇,他便四處尋看了一下這河洲小島。不多時便回來說:“我尋到一處山洞,許是路過獵人樵夫歇腳的地方,裏麵有火石瓦罐,我們到那裏避風過夜吧。”


    王詡總是有這樣的魔力,就算是天塌地陷的事情,他也會鎮定地麵對,連帶著莘奴原本懊喪的心,也略略沉穩了下來。


    跟隨王詡一路順著羊腸小徑走下去,果然看到了那一處山洞,顯然方才王詡發現這山洞時,已經點燃了篝火,烘烤得山洞甚是溫暖。


    王詡將地上前人留下的草席鋪墊在一處,自脫下身上的衣服,鋪在了草席上。然後轉身對莘奴道:“你先躺下,我去看看附近可有野味做晚飯。”


    莘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他露出的肩膀上。隻見當初差一點化膿的傷處已經結痂,那個“奴”字在深紅色的血痂中若隱若現。


    那是代表著屈辱的烙印。她有了以後,總是小心翼翼不想被人看見。可是這個男人似乎全不放在心上,就這般坦然地漏了出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為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狂上加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狂上加狂並收藏為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