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幫的幫主汪虎最近很頭疼。


    他是個名頭響亮的幫主,龍虎幫也是幽州城東坊有名頭的大幫派。可以這麽說,整個東坊兩萬多戶的片區,所有的地下生意,包括走私、地下錢莊、買賣人口、賭場青樓……都有龍虎幫的影子。


    尾大不掉,官府也不怎麽想花大力氣清剿這股勢力,漸漸地,不少家族也和龍虎幫談起了合作,少不了有一些見不得人的交易。汪幫主也很懂規矩,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幾次擦槍走火過後,傻子都得明白了。官府的人見汪幫主很是誠懇,竟也真的撒手不管。底下的小弟們都很興奮,覺得“不愧是我壯哉大龍虎幫”,天天同仇敵愾叫嚷著要滅了隔壁三槍幫。事業蒸蒸日上,人丁興旺團結一致,怎麽看,龍虎幫都是一片紅火之景。


    但隻有汪幫主知道,這些都是鏡月浮花。


    真以為官府不管自己了?真以為自己成了地下世界的無冕之王?


    汪幫主是個還不錯的洗髓境武者,按鍛骨、閘血、洗髓、凝魂、合體的境界順序看,他若是出了幽州城往其他低級城鎮一走,那就是一流的江湖高手,道上誰見了都得客客氣氣。但如果有幸能夠往上一看……他還不夠。


    一個沒出身沒靠山,拿了本末流功法靠著損天之道勉強擠進洗髓境的武者,沒有資格。


    幽州城很大,大秦很大,九州更大……這個世界,真的很大。


    別人看他汪幫主風風光光,卻隻有汪幫主自己知道,在真正在意自己的人眼裏,自己不過是個塵埃。


    他們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龍虎幫“長老”們看底下那些個譬如王三兒一流的崽子們一樣。在官府麵前,在那些人麵前,大名鼎鼎的龍虎幫汪虎汪幫主,永遠隻有垂首低眉的份。


    他們說的話,汪幫主隻能認真聽下去;他們要求的事,汪幫主隻能盡心盡力地去完成;為此惹來的麻煩,汪幫主隻能默默受了。若不如此,隻需他們稍微動動嘴,第二天,龍虎幫就會擺下慶賀大宴,慶祝新任喵幫主的上任。


    人前意氣風發,人後戰戰兢兢,這就是真實的龍虎幫幫主。即便是今日要舉行五十壽宴,汪幫主也依舊如履薄冰,保不準哪一天,麻煩就會找上門。


    比如此刻,汪幫主麵前的書桌上,就擺了一道拜帖。


    “謹賀汪幫主五十壽誕,特備薄禮,聊表心意。”


    落款:六扇門檢校林思雅。


    “六扇門為什麽找上門,難道還真是因為那事兒……”汪虎頭疼無比。


    那事兒,指的是前兩天的時候,他龍虎幫明麵上的靠山——施家——忽然派人過來,要求他們龍虎幫做一件事:觀察出入過一幢六層四方樓的所有人,一旦發現有人袖口上繡了朵藍花,立即跟上。


    “我知道你們沒本事真的跟到底,所以隻要有‘跟過’這件事……就可以了。無需下一步動作,無需上報。明白嗎?”


    黑衣男子微微勾起唇角,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汪虎的目光幾乎立刻被吸引了過去——這件寶物,可以大大緩解全身的暗傷,乃至延年益壽,正是他近年急需的東西。


    頭發已經微微發白的汪幫主沉默了一下,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汪某明白。”


    男子點頭:“很好。至於之後的麻煩……”


    “這隻是我龍虎幫的個人行為。”


    “不不不,汪幫主,你們扛不下這此麻煩的,”男子擺擺手,“記住,如果是阿貓阿狗來打聽,自是隨便趕走;若是你們對不住的,就直說是我施家的意思。”


    汪虎聽聞此言,非但沒有鬆口氣,反而心裏微微發緊。


    直覺告訴他,這次的事情,沒那麽簡單。


    可是他又能做些什麽呢?使者沒有繼續解釋就離開了,汪虎隻得依言吩咐幾個嘴牢的幫眾去了巷子裏盯梢。


    頗有見聞的汪虎隱約知道那幢四方樓是修士們的場所,而武者不到合體境沒資格和修士平起平坐。若是平常,汪幫主寧願惹六扇門也不會去招惹修士的勢力。汪幫主甚至做好了派去盯梢的人都折在那裏的準備,誰知幾天下來隻見到了一人符合要求。


    那人行動也是神出鬼沒,沒幾條街龍虎幫的人就跟丟了。汪虎得知詳情後也是微微放下了心,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神經過敏想多了。


    結果不到兩天,留守在那裏的幫眾又說來了個袖口繡藍花的年輕人,接著自己就收到了六扇門送來的拜帖,落款竟是比他汪幫主名頭還大的銅章捕頭林思雅。


    林思雅這個名字,或許在藏海樓這種修士勢力眼中頗為陌生,但在整個幽州城的地下勢力中,可謂是如雷貫耳。


    單是憑“幽州城六扇門總捕頭杜鳴的嫡係”這一身份,就夠讓眾多幫派頭頭們禮讓幾分。再加上這丫頭是個辦案狂魔,不追到底不罷休,基本上幽州城所有的幫派都被她找過麻煩……


    甚至汪幫主這些人私下裏都管她叫“女修羅”。


    講道理,六扇門林捕頭和修士勢力,汪虎是真的不知道哪一個更不好惹……


    “哼,又能怎麽樣,還不是仗著林家的身份和杜鳴那狗官的袒護。對我們使什麽臉色?有本事對鷹眼衛使去啊……”


    汪幫主發了一通牢騷。


    牢騷歸牢騷,麻煩還是得麵對的。他歎了口氣,收起桌上的帖子,便轉身出了屋子,打算在院子裏散散心。


    沒走幾步,汪虎忽然聽見哪裏出現了一陣吵鬧,而且越鬧越大。


    他眉頭皺起,心中愈發煩躁。這幫不省心的蠢貨們搞什麽鬼,一個壽宴還能被準備成菜市場不成!?


    汪虎忍不住循聲而去,卻見是後廚夥房外圍了一大堆人。不少人手裏都是拿了些家夥事,臉上布滿了驚恐的神色。


    “怎麽會打不死……怎麽會……”


    “長老呢?叫去了麽?”


    “那東西一定有鬼,我,我一靠過去就覺得渾身發虛,心跳得特別快……”


    “還要你說!傻子都看得出來有鬼啊!”


    “黑狗血呢?糯米呢?符咒呢?”


    “它自己就是黑狗詐屍啊……”


    “夠了!你們在吵什麽?!”


    中年漢子一步上前,怒聲喝問。渾厚的嗓音回蕩全場,一下子壓下了眾人的嘈雜叫嚷。所有人都是一喜:


    “幫主來了!”


    “是幫主!”


    “幫主快來看一下,這裏出來了個髒東西!”


    “王三兒和吳文化引來個打不死的怪物!”


    “你胡說!那是我和吳哥給幫主特意準備的黑狗肉!才不是現在裏麵那鬼東西!”


    “屁!我親眼看見你們背了那幾隻狗進來,然後裏麵那隻黑狗就咬斷了老胡的胳膊……”


    “不是被咬斷,是好像有毒……”


    “那不是毒……”


    汪虎聽著一群人爭先恐後的話,頭都大了幾分。他忍不住一擺手,喝道:“好了!都給我安靜!”


    眾人紛紛停了下來。汪虎走到被繩索捆綁了的吳哥王三兒麵前,沉聲問道:“是王三兒對吧?你先說!從頭到尾地說!”


    “是,是幫主……”王三兒咽了口唾沫,“我,我和吳哥想給您賠禮……”


    “是祝壽!”一旁的光頭大漢趕緊踢了王三兒一腳。


    “對對對,祝壽祝壽……我和吳哥就打了幾條街上的野狗,送來後廚。然後忽然就聽說那些狗裏有一條黑狗詐屍了,還咬壞了後廚老胡的右胳膊。大家夥都上去對付它,可是那東西怎麽也打不死,還喝光了存著的雞血鴨血豬血,變得,變得……”王三兒說到最後越來越結巴。


    汪虎忍不住催他:“到底變得怎麽了?”


    嘭!


    仿佛是在回答他。


    緊閉的廚房門猛地一震,原本微微泛黃的紙窗上,出現了個血紅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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