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葉落,晚霞漫天。


    興安橋外,日本陸軍病院。


    祝雲鵬剛剛完成今天的第三個手術任務,正坐在辦公室裏失神發呆,愁眉緊鎖,這幾日納蘭和老盧都幹嘛去了?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怎麽沒人過問?還有那個姓陸的副總警監,一霎時好似消失了一樣;是誰這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自己家殺了兩個人,還把兩個受了重傷的人劫走?除了那個順天警署的署長李四明去了家裏勘察完現場後,就再也沒了動靜,隻是把自己叫去問了兩回話,真是讓人著急。也不知道那兩個受傷的人在哪裏?納蘭兄弟啊,你是怕我太省心啊,老盧啊,到底幹啥去了?一轉眼,都沒了消息,是不是哪裏又出了亂子了?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有人敲門,“咚……咚咚……”


    “進來——”祝雲鵬習慣性地站了起來。


    “祝醫生,有人送來一封信,是給您的。”進來的是護士竹子小姐,手裏拿著一封信。


    祝雲鵬狐疑地打開了這白皮信封,上寫著:“雲鵬兄,火速來救我。弟繼方頓首。”他認得這是泛亞大都會老板常繼方的字跡,抬頭問竹子,“竹子小姐,啥時送來的?”


    “就是剛才,一個頭戴鴨舌帽的年輕人起來的,我還以為您在手術室呢,還在我的休息室等了一會呢。”


    “哦……你照看一下這裏,我有緊急事出去一下。”說著,祝雲鵬脫了白大褂,提了公文包快步向外走去。


    出了病院大院門口,看到門口正好有一輛黃包車,“師傅,去泛亞大都會。要快!”


    “好嘞,您做好。我這腿腳麻利著呢。您是給人看病去?”說話的人聲音低沉而有力。


    “你認識我麽?”祝雲鵬如今對陌生人很是敏感。


    “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就是田二楞啊,您不記得今年過年前,就在這裏,我和車行裏的人打架,受了傷,是您給我包紮的,看我手頭不寬裕,您給我墊付的藥錢。”


    “哦……二楞啊?你戴著帽子我也沒抬頭,真的是你。最近怎樣?沒和人打架吧?”


    “沒有,車行裏人刺頭都被我打跑了,沒人敢欺負咱。嗬嗬嗬……”


    兩人就這樣邊走邊聊著。


    繞過了兩條街,穿過一條胡同,就來到了泛亞大都會門前。


    “二楞啊,你稍等我一會兒,常老板沒有別的事,我還得回醫院,這是錢,你餓了就買點吃。千萬別走。”祝雲鵬從衣袋裏拿出一疊鈔票塞到田二楞的手中。


    “我不要錢,您是恩人,你拿著……”田二楞正要推辭,隻見祝雲鵬大步流星向大都會大門口跑去。


    田二楞嘟囔著,“這人呀,除了脾氣和我一樣不好,哪裏都好,哎呀……急脾氣!讓咱等著,咱就等著唄……我去買兩個包子吃去,還真的有點餓了……”


    話說祝雲鵬的相交是在五年前,他通過盧世堃認識了常繼方,此後,兩人來往密切,相見恨晚,兄弟情誼很是深厚。祝雲鵬也是孤身一人,閑著沒事,也常到這裏找常繼方喝酒,他對這裏可以說比納蘭還熟悉,穿過大堂,他徑向旋轉樓梯跑去,有認識他的舞女看到他急忙喊叫到:“祝先生,哪陣香風把您吹來了?多少天沒來了?”


    祝雲鵬哪有心情應答這些,他跑到五樓樓梯口,這五樓就是浴池。他看到了侍應生陳鶴,“常老板在哪呢?我找他!”


    “啊……祝醫生,老板早上起來就在六樓辦公室呢,也沒下樓啊!要不您去他辦公室看看吧……”


    “好好,那我去看看。”說著向六樓跑去。


    這六樓就是大都會的辦公區,祝雲鵬不止一次來過,輕車熟路。


    “咚……咚咚……,繼方,繼方,開門啊,我是老祝啊——”祝雲鵬敲了三聲門,也喊了幾聲,卻沒有人應答,他知道常繼方的習慣和趣味,有時不一定是哪個舞女對了他心情,就會常在這裏過夜,當然,慈棣是不會的,也不可能的,故此,縱然兩個人交情再深,也還是要把握好分寸的。


    “繼方——繼方——,咚……咚咚……”還是沒有人回應,要是在往常,常繼方早就喊叫了,哪怕他腳瘸,這時也該回應了,哪怕是,“您啊去五樓泡一會兒溫泉去,兄弟沒睡醒呢!”那意思就是說屋裏有人了,讓他稍等。


    可今天情況有些反常,特別是他貿然讓人給他送去一封那樣的信,想到這,祝雲鵬不再遲疑,嘴裏說著,“你不回聲,我可要破門而入了,兄弟,別說我不禮貌啊……”說著,他掏出手術刀,朝著門縫裏一塞,連連動了幾下,就打開了房門。


    “繼方?繼方?”祝雲鵬以醫生的敏感嗅覺,他嗅到了血腥味,卻在這個屋裏沒有看到人,他快步轉過寬大的辦公桌,向桌後書櫃邊的休息室門口走去,豪華橡木門虛掩著,他推開房門,濃鬱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常繼方穿著寶藍色絲綢睡衣斜倒在大床邊上的波斯地毯上,兩腿蜷曲,雙臂揚起摸著床箱,身下都是通紅的鮮血……


    祝雲鵬急忙哈腰抱起了常繼方,“繼方……繼方……你怎麽了?”將他的頭仰放在自己的臂彎裏,他的胸口還在汩汩地淌著血。


    在祝雲鵬的呼喚下,常繼方勉強睜開了眼睛,虛弱無力地說道,“雲鵬……大……哥……你……怎……麽來了?有人……必定置我……於死地……,你……你和老盧要……給我……給……我……報仇……”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此時的祝雲鵬淚如雨下,“誰呀?誰呀對你下了毒手?”


    “張……張……二……”話沒說完,常繼方就將頭在祝雲鵬的臂彎裏沉了下去,雙手也垂了下來。


    “繼方……繼方……”此時的祝雲鵬也是全身是血,他顧不得那麽多了,緊緊地抱著這昔日莫逆之交的好兄弟,痛哭流涕,“繼方……繼方……你醒醒啊!你不能走啊……你不能走……”


    這時候,就聽見有一個熟悉的哭喪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祝大夫,你怎麽殺了老板啊?”


    祝雲鵬抬頭一看,是那個侍應生陳鶴,身後站著一群全副武裝的黑衣警察。


    “你說啥?說我殺了繼方?你胡說八道——”祝雲鵬瞪大了眼睛,怒火中燒。


    這是從警察當中閃出一個大肚子警察,正是寬城警署的署長陰路飛,“我說祝大夫,這常老板不是你殺得,怎麽你渾身是血?你的手上還拿著凶器啊?這屋裏沒有別人來過,陳鶴親眼看見你進的這間辦公室,人證,物證具在,你還有啥話說?來人把他給我拷上,帶回警署。其他人勘察現場,抬回屍體,進行屍檢,陳鶴你也和我們走一趟!”


    此時的祝雲鵬血灌瞳仁,手裏仍然攥著撬門的手術刀,“抓我?我沒殺人?我們是好朋友,我怎麽能殺他?胡說!胡說!”


    “反抗?反抗?嗬嗬……弟兄們,聽我命令,嫌犯如果反抗,就地正法!”陰路飛顯然是誌得意滿,不容商量。


    這些警察都端起了三八步槍,把槍口對準了現在常繼方屍體旁的祝雲鵬……


    ……


    祝雲鵬就這樣被陰路飛帶人捆綁著,出了泛亞大都會。


    玩樂的人們大多不知道,這裏的老板已經仙逝了。看到的,還以為有人酒後打架了一樣,習以為常,置若罔聞。


    就在陰路飛帶人出了大都會門口的時候,在一旁候著的田二楞大叫起來,把手裏的包子擲在地上,衝了上去,“我的祝大哥——你怎麽了?”


    祝雲鵬情急之下,他撲到田二楞耳邊低聲說“萬年裏67號!萬年裏67號。救我!”


    “你個臭拉車的裝什麽梁山好漢?滾一邊去?”兩個警察用槍托把田二楞砸到了一邊,押著祝雲鵬上了卡車,揚長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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