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逛了一天,柳眉兒拿著兩串糖葫蘆和一個小麵人,蹦蹦跳跳地跟著肖星樓回到客棧。


    她自幼生長在苗疆,初到中原,對這裏的風土人情都覺新鮮,再加上她本來就像孩子,所以更加感到好奇,喜歡小孩子的玩意兒。


    吃過飯,肖星樓道:“好了,陪你玩了一天,現在該你乖乖回房去睡覺了。”說著他起身來就要走。


    柳眉兒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不要走。”


    “你又想幹什麽?”


    “我…怕!”


    “怕什麽?”


    “怕白衣幽蘭幫,上次你們一走,他們就來抓我。”


    “那我叫幾個人保護你。”


    “不行,他們不見得比我有用,那時敵人真的來了我打不過又跑不掉,那怎麽辦?”


    肖星樓一皺眉,覺得這確實是件難辦的事。


    柳兒楚楚可憐地道“所以啊,你最好和我在一起,才能保護我啊!”


    男人在這種情況下能不表現出英雄氣概嗎?所以肖星樓妥協了。


    “好吧,我帶著你,但你必須聽話。”“


    好極了!”柳眉兒大叫,幾乎要飛了起來。


    肖星樓看著她那張眉飛色舞的臉,真不知道自已是不是掉進了個陷阱,可是又毫無辦法,居然被這麽個黃毛丫頭誑了。


    他的感覺就好像麵前有一個套子,卻又不得不進去,他實在想不通,這個黃毛丫頭怎麽想得出這麽鬼精靈的主意。


    上當的人會覺得,那個騙子的手法其實並不高,隻不過是自己一時不小心被他小小地騙了一次而已,其實這些人不聰明。


    ──被手法低劣的騙子騙倒,還能算聰明嗎?肖星樓當然不屬於這種人,他很聰明,所以寧可承認騙子的主意高明,而且自己也不過是偶爾被騙過一回而已。


    所以人感到最痛苦的事,就是被自己認為不聰明的人所騙。


    但事實上那騙子固然是騙子,而被騙的人也是騙子───他騙了自己。


    肖星樓偶爾也騙騙自己。


    也許他是願意讓柳眉兒騙一回的,盡管他可以不被她騙過。


    他當然也不放心她,這個可愛又頑皮的女孩。


    他也開始有點喜歡她了。


    當然隻是一點點喜歡而已。


    這算不算是自己騙自己?


    ***


    肖星樓和柳眉兒到了關山,南宮文哲已等在那兒了。


    他一見肖星樓來,連忙拱手道:“肖兄不爽約,還來了個……這位姑娘───”


    “柳眉兒。”她搶著道,然後又問肖星樓:“我們去哪兒?”


    肖星樓道:“我們去搗毀倭寇的巢穴,你怕不怕?”


    柳眉兒威風八麵地道:“怕什麽,我看見倭寇首領一劍砍下他的腦袋。”


    肖星樓故意嚇唬她:“如果你殺了倭寇首領,不讓他回東瀛,那他的鬼魂就會一直纏著你不放。”


    “啊?是這樣啊,那還是讓他回去吧。”柳眉兒的威風一下全沒了。


    但她好奇心又起,道:“倭寇長得什麽樣?”


    “到時你就知道了,我們走吧。”南宮文哲沉聲道,說完就向山下縱去。


    肖星樓對柳眉兒道:”走。”說完也沒入遠處黑暗中。


    柳眉兒急忙跟去。


    不多一會兒,柳眉兒發覺不妙,前麵兩人太快了,自己實在跟不上。


    以前別人誇她輕功很好,她也這麽認為,誰知同肖星樓和南宮文哲一比,簡直就像蝸牛一樣,她真後悔相信了那些拍馬屁的話。


    人人都會自我陶醉,而拍馬屁的人隻是在酒裏下點**,讓你陶醉得快些,醒得慢些罷了,因此自我陶醉的人就像吃了蒙汗藥,不潑點冷水是不會醒的,或者不會醒得很長。


    柳眉兒已經醒了,所以她大叫:“喂,你們等等我,跑得這麽快,我……我又不會吃了你們。”


    她原本想說,我趕不上你們,忽覺得如此顯得自已太無用,現在這麽說仿佛自己一下變成了蓋世大俠,兩個小毛賊正在望風而逃。


    肖星樓無奈,隻得折回來問道:“你想怎麽樣?”


    柳眉兒咬著嘴唇道:“我要和你們一齊跑。”


    “那好,我帶著你。”說著,肖星樓抓住柳眉兒的手向前疾奔。


    三人奔行在路上,好在是夜間,不至於驚世駭俗。


    俗隻是肖星樓一手攜著柳眉兒,身形不由慢了些,漸漸與南宮文哲拉開了距離。


    南宮文哲忽地返身躍回,一把抓住柳眉兒另一隻手,兩人一齊帶著柳眉兒向前飛奔。


    柳眉兒隻覺自己如同騰雲駕霧一般,不由欣喜想開口講話,不料風倒灌口,說不出的難受,隻得閉緊嘴巴,暗自陶醉了。


    兩人腳步極快,不多時已到海邊。


    一艘小船已等在岸邊。


    船旁站著一個白衣老人,見南宮文哲到了,正待躬身施禮,南宮文哲揮手製止,沉聲問道:“人呢?


    老人道:“已按您的安排去了。”


    “好,我們去吧!”


    四人上船,在月色中悄悄離開岸邊遠去。船慢慢地行,老人在艙外,三人在艙內靜坐,默然無語。


    柳眉兒突然瞥見南宮文哲手中拿著一件東西在癡癡發呆,便好奇地:“你拿著什麽這麽好看?”


    南宮文哲轉過頭來,毫不掩飾地緩緩打開了手掌。


    一塊銅鎖片。


    普普通通的銅鎖片。


    “一片銅鎖也值你這看這麽久,是什麽寶貝?”柳眉兒愈發好奇。


    南宮文哲臉上卻露出了追憶的神色。


    肖星樓輕輕拉了拉柳眉兒的衣服,低低道:“這是人家私事,不要多問”。


    南宮文哲道:“無妨,適才岸邊這片海灘是我終身難忘的,二十一年前,有一個人在那裏拾到一個孩子,那孩子就是我,那人是我一生中最尊敬、最熱愛的人,他含辛茹苦,將我撫養成人,可是當我事業有成時,他拒絕了我的報答。”他說著說著竟有些哽咽了。


    南宮文哲定了定神,深吸口氣,繼續道:“這是他親手打製的,他說要給我們打個世上最精致的鎖片。”他又看看鎖片,“至少我們是這麽認為的。”


    柳眉兒問:“你們?”


    “我還有個妹妹,她和他老人家一樣,寧願過一種平靜淡泊的生活,也好,江湖中風雲變幻,福禍難測,不如隱居世間,過無名的生活。”南宮文哲輕輕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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