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掛,輝光撒下。


    好像又有客至?


    黑影停下時,一人已經坐在桌旁,獨自飲酒。


    雪兒嘴角揚了揚,冷冷說道:“閣下不請自來,有些不妥吧?”


    竹葉青微笑搖頭,說道:“放心,我認得他。為墨蘭而來的。”


    桌邊飲酒那人就在聽到墨蘭二字時,忽然發狠,捏碎了酒杯。


    任憑碎片劃傷手掌,混著酒水滴到地上。


    瞬間,屋裏就混合著一種四溢的酒香和血腥味。


    竹葉青皺起了眉頭,緩緩說道:“現在不管墨蘭如何,都沒關係了,我已經替你殺了他。”


    那人狠狠說道:“他的屍體還在不在!”


    竹葉青指著外麵,說道:“就在外麵,你隨時都可以帶走!”


    那人哼了一聲,人死了之後,連屍體他都不肯放過,可見他們之間的怨毒之深。


    竹葉青又問:“我要的人呢!”


    那人說道:“我說過負責帶他們來,他們就一定會來。”


    竹葉青道:“每個人都來?”


    那人點了點頭,冷冷說道:“一個都不會少。”


    竹葉青道:“在哪裏見麵?”


    那人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了雪兒。


    竹葉青瞬間明白,那些人也是男人,他們也喜歡女人,而女人最多的地方無非就是青樓。


    而這白帝城中最大的青樓不就是風雅閣嗎?


    竹葉青微笑,說道“行!我保證可以讓他們滿意。”


    那個人的眼睛此刻卻像刀一般的盯著竹葉青,冷冷道:“你應該讓他們滿意,因為這已是他們最後一次。”


    竹葉青彎眉說道:“此言何解?為何會是最後一次?”


    那個人冷笑道:“你自己應該知道,他們這次來,並不是來殺人,而是送死的!”


    “送死?”


    那個人語氣冰冷,像是在說著一件很小的事情,隻見他緩緩說道:“那個李二既然能殺墨蘭,就一定也可以殺他們!”


    竹葉青又笑了:“看來我好像什事都瞞不過你。”


    “我能夠活到現在,並不是全靠運氣。”那人盯著竹葉青,一字一句的說道。


    竹葉青點了點頭,看向那人,略顯誠懇的說道:“所以你一定還能活下去。“


    他又接著說道:“而且我保證你一定會活得此以前逍遙自在。”


    “哦…”


    竹葉青沒有在意他的態度,還是不緊不慢的說道:“所以別人就算真的不幸死了,你也不必要傷心。”


    那個人又盯著他看了很久,才徐徐道:“我雖然也入了暗影刺客,但是那些人卻不是我的朋友!”


    竹葉青點了點頭,說道:“他們還不配做你的朋友。”


    那個人眼神冰冷,揮了揮自己的拳頭,冷冷說道“我根本就沒有朋友,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因為我從不相信任何人。”


    竹葉青立刻明白:“所以我說的話,你也不太相信!”


    那個人唯有冷笑。


    竹葉青還是那般自信,那般風輕雲淡的說道:“但是我可以給你保證!”


    “什麽保證?”


    “你要什麽都行!”


    那個人想了想,沉聲說道:“行!不過我要你親筆寫一張字據,說明你要我做了些什麽!”


    竹葉青想也不想,立刻說道:“可以”


    那人又說道:(“我要你在明天中午之前,把十萬兩銀票交給我!”


    “行!”


    這時那個人的目光卻又落在雪兒赤裸的肩頭上:“其次,我還要這個女人。”


    竹葉青又笑了:“這一點更容易,你現在就可以把她帶走!”


    他忽然掀起了雪兒身上的被子,冷風從窗外吹進來,她身子又開始像蛇一般顫抖。


    那個人忽然覺得喉頭湧起一陣熱意,這女人身上的其他部分,遠比他想像中更美好。


    她的身子顫抖時,雙腿已夾緊。他的咽喉彷佛也已被夾緊。


    就在這時,掀起的棉被下忽然有劍光一閃,一柄劍閃電般飛出,刺入了他的咽喉。


    他的雙眼立刻凸出,看著竹葉青。


    竹葉青麵不改色,還是淡淡說道“你一定想不到我還會用劍!是吧,韋伯。”


    那個人喉嚨裏“咯咯”的響,卻已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能活到現在並不容易,死得卻容易極了。


    劍尖還帶著血。


    雪兒忽又歎了口氣,道:“非但他想不到,連我都想不到!”


    “想不到我會用劍?”


    雪兒點了點,深深的看著竹葉青,好像想徹底看清他眼前這個男人,或者說這條蛇!


    她是近一年才加入的天外天,也是近一年才來到白帝城,在這之前她從未看見過竹葉青使用武功,她就一直以為竹葉青不會武功。看來是她以為錯了…


    過了一會,她才緩緩說道:“其實我早該知道,作為蛇,怎麽可能會不是高手?隻是你太多年沒有使用武功了,我都快忘記了…”


    竹葉青冷冷道:“現在你總該已明白了,我不但是高手,而且還是高手中的高手!”


    雪兒目中忽然露出恐懼之色,忽然撲過抱住他,用赤裸的軀體緊貼他的:“可是你一定知道我絕不會泄漏你的機密,就好像我早就知道你絕不會把我送給別人一樣!”


    竹葉青柔聲說道:“我知道。”


    雪兒吐出口氣,道:“隻要你信任我,什麽事我都替你做!”


    竹葉青點了點頭說道:“現在我就有樣事要你做!”


    “什麽事?”


    竹葉青道:“去替招呼暗影的兄弟,想法子要他們一切滿意,他們才會為大老板拚命,拚命去殺李二!李二就絕不會放過他們了!”


    他忽又笑了笑;“隻不過這都是明天下午的事,現在我們當然還有別的事要做。”


    如果你真正征服了一個女人,她的確是什麽事都肯為你做的。


    雪兒醒來時,隻覺得全身無力,腰肢酸疼,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


    等她張開眼睛,才發現枕畔的竹葉青已不見了,地上的血泊和屍身也不見了。


    她又縮在被裏耽了很久,彷佛還在回味著昨夜的瘋狂和剌激。


    可是等到她能確定竹葉青不在屋裏時,她就很快的跳了起來,隻披上件長衫,就赤著足奔出。


    才推開門,她就怔住了…


    一個白發蒼蒼的駝背老人,正在門外看著她,一張滿布刀疤的臉上,帶著種陰森而詭秘的笑聲。


    雪兒失聲道:“你是什麽人?”


    駝背老人的一音遠比昨夜韋伯還沙啞冷酷:“我是來報訊的!”


    雪兒長長吸一口氣,說道:“是什麽事!”


    駝背老人道:“暗影刺客提早到了,正在風雅閣裏等著姑娘去!”


    雪兒冷冷說道:“是不是要我去陪!”


    駝背老人笑得更可怕,淡淡說道:“公子再三吩咐,隻要我離開姑娘一步,我這兩條腿就要被砍掉喂狗。”


    此刻的雪兒才才明白利益至上,無關情昨夜情。


    ………………………!!………………………


    不是楊柳府,沒有曉風殘月。


    李二也沒有醉。昨夜他幾乎已醉了,卻沒有醉。他走過許多賣酒的地方,他有許多次想停下來買醉,可是他忍住了。


    一直忍耐到午夜,他已將忍不住時,他就去找婷婷時,他相信這時候去找婷婷一定已經很安全。


    因為那個人雖然不是個很正常的人,他的家庭卻是個很正常的家庭。


    正當而平凡。


    像這樣的家庭,在午夜時,都已應該睡了,都不應該再有訪客。


    那他就可以悄悄的溜進去,去看一看婷婷的眼睛,縱然驚醒了那個人的妻子,他也可以說一聲道歉再溜走,他見過那個人的妻子,那也是個平凡而拙樸的婦人,隻要自己的丈夫和兒女過得好,她就已經滿意。


    她們的家,就是她憑著這種愛心節省,和一雙會做針線的手買下來的。


    那是幢很簡陋的平房子,三間房,一個廳,婷婷住最小的一間,她陪丈夫住最大的一間,剩下的一間讓她的長子和女兒同住。


    她的長子才九歲。


    李二到他們家去過一次,送婷婷去的,看了他們的家庭,李二心裏不但有很多感觸,也很奇怪,為什麽一個人有了這樣的一個家之後,還會去做那種事。而當時那個人隻是大聲對他說:“我為了養家!為了要活下去,讓大家活下去,我什麽事都做!”


    他說的也許是真話,也許不是,李二聽了心裏都覺得有點酸酸的。


    世人慌慌張張不過圖碎銀幾兩,偏偏這碎銀幾兩可解世間惆悵,可保父母安康,也可護幼子成長。


    即便碎銀千萬兩,百年陽壽終殆盡,難逃最最後黃土一躺。


    隻是這黃土一躺還需那碎銀幾兩。


    經過了這一段艱辛的日子後,他才發覺一個人要活下去確實不像他以前想像中那容易,確實要被迫做某些自己並不想做的事!


    身上若無千斤擔,誰又願意拿命賭明天呢?


    這個家庭雖然他隻去過一次,卻已讓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所以這次他再去的時候,還特地買了些糖果給他們的子女。


    可是現在糖果卻已掉落在地上!因為那個叫自己大牛的人連他的妻子都不在,他們的子女也不在,甚至連婷婷都不在。


    事實上,這幢屋子裏,隻有一個人癡癡的坐在客廳裏,麵對著一張擺滿酒菜的桌子。


    兩眼發直。


    客廳裏布置得也很簡陋,神龕裏供著的是兩位無論什麽地方都沒有相同之處的神祗


    觀世音菩薩和關老爺


    神龕就在這張桌子前麵的牆上。


    一張很破舊簡陋的桌子,現在卻擺著很豐富奢侈的酒菜,絕不是他們這種人家所能負擔的酒菜。


    二十年陳的竹葉青,再加上從西湖快馬運來的大閘蟹和紅燒魚翅。


    一個人正對著這一桌酒菜發怔,一雙眼睛裏空空洞洞的,完全沒有表情。


    李二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躲不過了。


    他已從這雙空洞的眼睛裏,看出了某種不祥的預兆和災禍。


    那個人隻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說道:“坐吧,小夜。”


    他對麵有個空位,李二就坐了下去。


    那人板著臉,冷冷說道:“這桌是特地為你準備的,酒也是特地為你準備的!”


    李二點頭說道:“所以我一定要喝!”


    “一定!”那人大聲說道,卻又覺得心虛,隻得自己先喝了一杯。


    李二沒有遲疑,舉杯,一飲而盡。


    “這是竹葉青?”


    那人點了點頭,說道:“竹葉青是好酒!”


    那人拿起了滿滿的一壺酒,他的手也在抖,抖得幾乎連酒壺都拿不穩。


    李二接下酒壺,才發現自己的手竟比這錫壺還冷。


    他已發現自己的判斷錯誤,因為他低估了竹葉青。


    這錯誤雖然未必能令他致命,卻已一定害了別人。


    李二搖頭苦笑,繼續說道:“雖然是好酒,卻不是好人!”


    那人搖了搖頭,對著李二,隻是簡簡單單的說了一些話,便起身欲走。


    李二聽完,一言不發,一壇酒,一桌菜,很快就被一掃而空。


    那個人叫他吃,他就猛吃,叫他喝,他就猛喝,甘美的竹葉青喝到他嘴裏,竟似已變得又酸又苦。


    可是無論多酸多苦的酒,都要喝下去,就算是毒酒,他也要喝下去。


    那人慢慢的站起來,走入後房,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去看一眼,才發現李二已淚流滿麵。


    他喃喃自語:“小夜,你是何苦呢?”


    而李二耳邊還在回響著那個人的話。


    “你要記住,你是誰!你是天下第一的劍客,你也要記住,同時你也是我的弟弟!”


    “你現在在做什麽我不管,但是麻煩你先把自己活好,下次見麵,我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


    “要是母親看到,你自己可以想一想,她會有多傷心!”


    “你該休息一下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一直刺痛著李二的心。


    那個人說的很對,他該好好的休息一下了,他真的很累,很疲倦了。


    掛滿星辰的天空下,李二醉眼朦朧。


    這皎潔的沒有人煙氣的月光,照在李二杯中酒裏,閃閃發光。


    李二仰頭而飲,這世間為何留其名?


    借著那個人說的話,李二也有了個由頭能夠睡去,隻聽他說:


    “昨夜夢魂中,花月正春風。我去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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