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琉璃忍著渾身酸痛,起身收拾了去看杜姨娘。


    父親已經去了衙門,留了銀票在桌上,秀蓮正伺候杜姨娘梳洗。


    “琉璃,娘已經沒事,米鋪那邊事務繁忙,不要在這裏耽擱,空閑時多歇著,看你消瘦了許多。”杜姨娘溫聲安慰女兒。


    杜姨娘不知道,她差一點就和女兒天人永別,琉璃卻有失而複得的欣喜,她走過去握住杜姨娘纖細的手,“娘,琉璃不累,沒有什麽事比娘更重要,以後您盡管放心歇著,琉璃會好好守著娘。”


    前一世雙眼被情愛所迷,三年時間竟然任由惡人奪了她至親而不知,她沈琉璃於娘親也不輸惡人。


    扶杜姨娘躺下歇著,琉璃看著秀蓮:“秀蓮姐姐,我娘就交給你了,讓大夫看過了藥,我會帶藥回來給娘用,我娘大病未愈,除了爹爹,不許任何人來探視,誰問起就說是我的意思。”


    秀蓮急忙諾諾答應。


    琉璃回房將自己所有的私房銀子拿出來不過八百兩,父親拿出一千兩銀票,那已是他這麽多年全部的積蓄。


    還差三千二百兩!


    米鋪正在收糧,要籌集的購糧款就要六千兩,對於此時的杜家,已經是傾囊相付,如果拿出這三千二百兩,就意味著隻能收預算五成的糧。


    琉璃咬咬牙,銀子以後可以再賺,不能失了信用,這人醫術不凡,雖說行為癲狂不羈,那正是恃才傲物的通病。


    想到這就帶著木木出門,去找外祖父商量。


    剛到二門前卻見沈義平匆匆從外麵進來,見到琉璃忙詢問姨娘情形,琉璃簡單說了,沈義平才放心進去。


    琉璃坐在車上暗暗思忖。


    如今這沈府的人除了爹爹,都不可信,隻能先從藥查起,抽絲剝繭抓到真凶,但求那惡人不要狗急跳牆,再下毒手。


    隻是到底是什麽原因,要害這樣軟弱柔順的娘親呢?徐氏的怨恨?沈流星的嫉妒?


    沈家後院簡單,沈義安極少接觸後院,沈義平與娘親又最是親近,即便徐氏怨恨,沈流星嫉妒,琉璃一直認為那是大婦與妾室,嫡女與庶女之間尋常的不融洽,卻從未提防會謀害娘親性命。


    如今驗證了這件事,琉璃難免草木皆兵,一路思索著到了杜府。


    杜老爺已經在等琉璃,拿出了五千兩銀票。


    “這是外祖父全部的積蓄,都拿去做診資,隻是收糧的計劃怕是要擱置,你看著能收多少便是多少吧,就算果真有雪災,春後早稻也可接續一二。”


    琉璃垂首不言,春時還有第二件事發生,那才是致命一擊。


    不過如今隻能先緊著最重要的,琉璃點頭讓外祖父放心,告辭離開。


    出府後琉璃和木木上車她遞給木木一張藥方,低聲吩咐她去稍偏僻的地方抓藥,順便問問哪裏可以尋到拇指粗的雪蓮根。


    抓了藥不可帶回沈府,用布袋裝好了,去錦繡街米鋪等她。


    木木先是瞪大眼睛,見小姐神情凝重,就知道不可大意,必是一件大事,急忙用力點頭。


    琉璃在錦繡街下車,馬車帶著木木離開。


    馮掌櫃詫異小小姐這麽早就來米鋪,琉璃不及多說,吩咐通傳各處收米莊子,暫緩收米進度,從前預定的全部履約,到遠處征集糧食的夥計即刻召回。


    馮掌櫃又是吃了一驚,見小小姐不似玩笑,急忙吩咐下去。


    琉璃在後堂盤了賬,如今算上預定的收了總有七千石,加上征集未歸的,應該有一萬一千石,雖然遠遠不夠,比起曆年還是大大超出了。


    不過琉璃又有了一個主意,隻等著杜家停止糴米的消息傳開後,再去施行。


    待琉璃盤完了賬,木木也回來了,朝琉璃拍拍大口袋,點點頭。


    二人上了馬車,木木急忙說了她打聽的事,果然那邊幾家藥鋪說,拇指粗的雪蓮根,見都沒見過。


    琉璃沉思,這藥雖然難尋,可是既然作為解藥被浮生知道,那就說明還是有的,隻要有,她沈琉璃就是上天入地也要尋來,上一世欠娘的壽數,這一世定要還上。


    馬車到了葫蘆巷子時,已是午時初,琉璃讓木木在車中等她,獨自進了那破敗的小院。


    門還是半掩著,琉璃叩了門無人回,便走進去。


    阿簡在煮菜粥,稀稀落落的米湯上浮著幾片發黃的菜葉,灶台邊破碗裏,還有兩張黑餅子。


    見是琉璃,阿簡沒說話,找碗盛了粥端了餅子放在歪斜的桌上。


    榻上還在睡著的浮生聞到味道,惺忪著眼爬起來,也不洗漱,抓了餅子撕碎了灑在粥裏,唏哩呼嚕吃起來。


    仿佛沒看到琉璃。


    阿簡也盛了粥,站在桌旁。


    “你要吃麽?”阿簡看著琉璃。


    琉璃搖頭,從口袋裏拿出銀票,放在阿簡麵前。


    “我是來送診資的。”


    阿簡沒說話,撿起來看看,塞進懷裏,琉璃發現阿簡是識字的。


    阿簡也撕了餅子泡在粥裏,見琉璃不走,回頭問:“還有事嗎?”


    這時浮生竟然三兩下扒了粥,用袖子在嘴上一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拿來”。


    琉璃從口袋裏掏出那個瓷瓶,交給浮生。


    浮生打開瓷瓶倒出一粒藥丸,用牙咬碎了慢慢嚼,過了片刻回身喝了一碗茶,又把瓷瓶遞回來。


    “這藥確是治療咳疾的,配的方子也還不錯。”浮生懶散坐在榻邊。


    “那麽毒從哪裏來?”琉璃問。


    “這藥方子裏有一味難得的鶴靈花,本對咳疾有奇效,可是這味藥偏生有一個大禁忌,許多醫者都未必知道。”浮生嘴角挑起來,居然十分傲慢。


    “是什麽?”琉璃追問。


    “鶴靈花加上千足草,就是追命的毒,隻不過因為用量調節,鶴靈花克製咳疾多半會即刻減輕,但是千足草待鶴靈花的藥性散開,才會將毒性浸入肌理,這樣病情就會加重,如此反複,令病人痛苦不堪。”


    琉璃攥緊拳頭,指甲陷進肉裏也沒有感覺。


    “不過下毒的人近幾日突然加大千足草的用量,鶴靈草已經無法擋住千足草藥性和患者身體中毒性,若是……”


    浮生的樣子已經完全不像是衣衫襤褸的流浪漢,他起身在地上來回踱步思索,雙手背在身後手指不停交纏,這時的浮生,就像一位名醫世家的傳人。


    “我知道了!那味道是什麽!”


    浮生突然大聲說道,瘦削的臉上放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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