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國公府,西殿,真經閣,是啟國公府公子小姐、城中權貴弟子的讀書之處。


    碩大的館閣內,數十位錦衣玉袍的公子小姐已經腰背筆直,目光灼灼的盤坐。


    夫子叫齊東閣,一個麵相苦大仇深的中年人,來自神國京城,此刻看了眼外麵的日頭,臉色陰沉,隨口問道:“楊威公子,小白公子今日會來?”


    一位十四五歲的公子哥起身,施禮道:“回先生,那小子說了今日會來!”


    “坐下吧!”


    齊東閣雙手攏在袖子裏,問道:“這幾日爾等可有什麽心得?”


    “回先生!”


    一位身材窈窕的少女,起身道:“學生屈司,有一事不解!”


    齊東閣淡淡的問道:“說!”


    那叫屈司的少女,忽然麵露驚恐的說道:“弟子這些日子做了個夢,夢見十七年後強敵來臨,神國破滅,學生慘死,死了不知多少年,怎的現在又活過來了?”


    這個問題問的相當奇葩。


    但,滿殿安靜,所有人都有類似的記憶。


    那齊東閣也是臉色恍惚,他也記得自己已經死去,如今又活了過來,似乎身邊所有人都有這種記憶,當真是詭異至極,便是他熟讀典籍,知天地之理,也無法解釋,看著屈司不解的目光,張了張嘴,不知從何處說起。


    直到門外站著一道小小的身影,那身影八九歲,一身寬袍大袖,生的俊美,隻是臉上也帶著驚駭之色。


    辛卓的確驚駭,他聽見了這些人的對話,死了又活過來了,也就是說,這些人不是npc,不是幻境,是一個個七萬年前真實存在的人的靈魂?


    一個個鮮活有意識的古老的怪物!


    這不由令他遍體生寒!


    那麽這個世界的存在,便值得重新考量了,這神國的高手,是不是玩了個花活和騙局?利用外來者奪舍重生之類的?


    更關鍵的是,他們會不會看出自己的“李代桃僵”?會不會有性命之憂?


    眼見所有人都看著他,他立即躬身施禮:“學生小白,見過先生和諸位同窗!”


    滿殿安靜。


    一群六七歲到二十歲不等的孩童與少年人,張大了嘴。


    那齊東閣原本滿臉怒火,轉瞬化作了錯愕,沉默了許久,溫和的說道:“去坐吧!”


    辛卓掃視一眼大殿,走向唯一的一個空位,揮舞衣袖,正襟而坐。


    旁邊一位十多歲、大眼睛的少女,怔怔的看著他,憤怒道:“別以為跳了井,裝的一本正經,喂我琳媚吃屎的事,就這麽算了,你死定了!我已經是神體境三層,打你跟玩兒一樣!”


    辛卓抿了抿嘴,這小白到底做了什麽過分的事,竟然和同桌有如此大的過節,隨口道:“神體境三層,恐怖如斯!”


    琳媚愣了一下,這種說法真是別致,冷笑一聲:“你知道就好!”


    “伱這幾個月吃錯藥了?裝什麽正經,等會兒休堂,老子還要打你!”


    對麵那楊威公子,冷笑著看來,毫不掩飾的羞辱。


    辛卓不認識,不知又有什麽過節。


    同桌琳媚忍了又忍,沒忍住,小聲提醒:“啟國霸公長子,楊威!”


    辛卓不以為意,點點頭:“哦。”


    這不痛不癢的回應,竟令那楊威公子勃然大怒:“老子一定將你重新塞回井內!”


    “肅靜!”


    上麵的先生齊東閣掃視下方數十學生,問道:“今日複習神藏經第三卷,千裏從虎,嘯山林,鎮千裏鳳山,是什麽典故,楊威?”


    那楊威正沉浸在揍小白的幻想中,一下子腦子短路,苦思冥想,愣是沒想起來!


    齊東閣蹙眉:“昨日不是教過?”


    楊威臉色漲紅:“學生忘了!”


    齊東閣起身,抓起戒尺,一步步走來。


    那楊威臉色一點點泛白。


    不遠處之前提問的少女屈司,詫異的說道:“先生,這一卷該是今日學的,昨日沒教,我等不知!”


    那齊東閣愣在原地,搖晃了下腦袋,沒教?自己這記憶像是死了幾萬年,重新活過來,迂腐了。


    辛卓隨口道:“說的是一萬八千年前,神橋境高手雲從虎少年時的故事,此人冥想真靈,覺醒百年嘯天虎神法相,但遲遲無法突破,所以行走千裏,為虎子,虎嘯山林,鎮鳳山百年,神藏通冥,覺醒千年嘯天虎神法相,一舉成名!”


    整個大殿安靜無聲,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那齊東閣先生也是猛然看向辛卓,滿臉不敢相信,遲疑著說道:“你看過?不對,你尚未學全五字經,大字不識幾個,何人教你的?”


    辛卓淡然道:“……師子從海,入冬海神域,捕萬龍,修千年龍神法相……”


    一連背了數百字。


    整個大殿,再次一片死寂,數十學生目瞪口呆。


    這些內容是《神藏經》接下來的片段,別說小白這個八九歲的剛剛啟蒙的孩子,就是他們也沒學到。


    關鍵,小白是個不學無術,胡作非為的可惡小子,他瘋了?


    齊東閣先生身體微微顫抖,沉聲道:“你自學的?”


    辛卓揮舞衣袖:“沒錯,先生今生所學的十七部經書,學生早已倒背如流,意思全知,人間道理、天文地理、修行方式,無一不精,隻是早前,懶得說!”


    這鬼地方,不必藏拙,先通文,再修術,最好在最短時間內幹通,直達京城,完成小白遺願!


    “你……”


    那楊威、少女屈司、同桌琳媚和數十學生震驚的看來。


    齊東閣也是死死看著辛卓,若此子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也許他會信一半,這八九歲的小布點,比他膝蓋高一些,身上還帶著奶腥味,據說每日要喝麒麟奶……


    他沉聲道:“你可知,教授你們的十七部經文,我苦讀多久?一百二十一年,至今不敢說倒背如流!你這個黃口小兒,早前不學無術,不知何時背出一卷書,今日竟敢咆哮課殿,是何道理?你真當我不敢治你?”


    那是因為你是土著,你的思想被局限了,你生在七萬年前,時代變了。


    辛卓揮舞衣袖,道:“也許你是個庸才,我是個天才,你做不到的,我隨隨便便用個一兩年就完成了,今日時間還早,我可以背給你聽,先生隨意考校!”


    “好!今日我便考考你!”


    齊東閣抓緊的戒尺,背到了身後:“從五字經第七卷,開始背!”


    “千裏不欺孤,獨木不成林,濁酒紅人麵,黃金黑人心……”


    一連背了數百字,辛卓道:“太簡單了些,增加難度吧!”


    楊威、屈司和琳媚一群人驚恐的看向他,似乎頭一次認識他!


    齊東閣先生也是臉色通紅。


    “嗡——”


    辛卓隻覺身體一輕,像是某種桎梏鬆了一分,頓時渾身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爽!


    小白的執念,放鬆了一些!


    這位七萬年前的皇子,當年窮困潦倒,無人過問,如今執念還是喜歡裝逼啊!


    果然!裝逼是亙古不變的熱血之事!


    “好!”齊東閣沉聲道:“《神國物語》,第十三卷……”


    “第五神王往事,時八百三十六年夏,入九天山海第三海,以三通神祇法相,鎮仙君王不離與十萬天兵……”


    ……


    窗外,扁牙小丫鬟眨巴眨巴大小眼,趴在窗邊看著,此刻滿臉恐慌,撒丫子就跑,一直跑到公府前院,大吼一聲:“不好了,公子小白、公子小白……”


    主殿中忽然升起一片浩然的神祇霧海,老夫人拄著拐杖,帶著一群婦人,從霧海中一閃而出,沉聲道:“公子小白又怎麽了?”


    一群人臉上俱是帶著幾分疲憊與茫然,她們也被記憶折磨的厲害,好似已經死去,不知為何又活了過來!


    扁牙顫顫巍巍說道:“公子小白神了,他和齊先生論經文,倒背如流……”


    老夫人和一群婦人對視一眼,如同見了鬼一般,這位貶斥而來的公子,明麵上已經被放棄了,丟到啟國公府,實則是因為老夫人乃當年神王的奶娘,地位超然,說是被放棄,實則是好生養著!


    公子小白生母,神王的靈國夫人,天生尤物,來曆獨特,據聞好似是大帝麾下溝虛至尊的女兒……


    這其中秘辛,實在無法說清。


    此子七八歲便無惡不作,讀書修行更是根本不存在,怎的會如此……


    “去看看!”


    ……


    “《玄靈道》第八篇……”


    真經閣內,齊東閣先生額頭已經見汗,死死看著辛卓,艱難的擠出幾個字。


    此刻,似乎有所察覺,轉過頭,便見閣殿外站滿了人,啟國老夫人、各房夫人和成年的小姐、公子都到了,甚至有一群神秘莫測之人在觀望!


    於是,齊先生臉上的汗水更多了!


    “……終玄靈之道,以神靈之兵,造化萬民……”


    辛卓語氣幹脆,口齒清晰,明明看上去隻是個小布點,卻神態自若,彷如天地大能,比齊東閣更像先生!


    這次足足千字背誦完畢,還順便講解了一下意思。


    齊先生臉色發白,轉而成了興奮,哈哈一笑:“不用考校了,公子小白,天人之姿,以八九歲之齡,熟讀經文,天地之幸,神國之幸!”


    轉而對著房間外施禮:“恭喜老夫人,賀喜老夫人!”


    那老夫人回以微笑,看向辛卓,神色古怪,似悲似愁,無法描述。


    身周數十人,臉色各異。


    辛卓這才發現殿外站滿了人,拱手一禮,不卑不亢。


    “嗡——”


    身上再次一輕,小白的執念又鬆了許多。


    ……


    晌午,人群和學生帶著不解與震撼,各自散了。


    天空下起了細雨。


    辛卓最後一個離開,看著收拾東西的齊東閣,目光灼灼。


    那齊東閣停下手上事兒,看過來,笑道:“小白公子,為何還不離去?你已學而通達,今後來不來都可以,有不懂的再問我!”


    “我比你懂得多。”


    辛卓直視對方,沉聲道:“敢問先生,可修異神冥靈之術?”


    齊東閣臉色一變,竟被這小小孩童的目光驚到,遲疑了一下,說道:“勉強神玄境初期,敢問公子何意?”


    辛卓道:“我想修行,請先生給心法!”


    齊東閣卷起一片神光,瞬息到了麵前,冷聲道:“公子不要再提修行,公府乃至所有人,都不願你修行!”


    辛卓懶得問原因:“給,還是不給?”


    齊東閣沉默,好一會,聲音如遊絲,道:“你若真想修行,不如問你身邊的鍾子靈大姑娘,她比我修為高,來自京城,是……你母親派來的!”


    辛卓道:“我沒見過這人!”


    齊東閣怔了怔,苦笑道:“也是,隻有我和老夫人知道她的存在,你上一次跳井自殺,就是她救你出來的,你這麽聰明,自己想想辦法!”


    辛卓:“?”


    ……


    回到小院,桌子上已經擺滿了魚肉瓜果和黍米!


    扁牙一臉興奮的小心伺候,笑個不停,也不知笑個什麽勁。


    辛卓沒有胃口,說道:“去尋把刀來!”


    “是這樣的嗎?”


    扁牙好奇的拍拍肚子,一柄雪亮的刀子一閃而出,閃爍著神異的光芒。


    這丫頭竟然也是個高手。


    辛卓接過刀子,比劃了一下,很輕,至少自己拿得動。


    扁牙詫異道:“公子要做什麽?”


    “自殺!”


    辛卓毫不遲疑,對著脖子抹了下去。


    人不狠不成事,倒要看看那位鍾子靈大姑娘是什麽來頭。


    “公子……”扁牙大驚失色,想阻止,顯然來不及了!


    便在這時,一片血紅的霧氣彌漫了整個房間,瞬間化作一道苗條的身影,一身漆黑的勁裝,紮著獨辮子,模樣像是畫中走出的一般,毫無瑕疵,與扁牙天差地別,尤其是一雙眸子,明亮無比。


    這是個很美的女子,但是很粗魯。


    輕輕彈指,點飛了辛卓的刀,然後抓著他的脖子,冷冷道:“你真的不想活了?”


    辛卓道:“嗯,活夠了!”


    鍾子靈死死的看著他:“你才幾歲,就活夠了?”


    辛卓道:“活夠了就是活夠了,除非你教我修行!”


    鍾子靈輕笑露出一對好看的虎牙,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可惜你血脈不純,覺醒不了神祇!”


    又是血脈不純?


    辛卓揮舞衣袖:“不試試誰知道!”


    鍾子靈上上下下打量他,好似第一次認識他,冷聲道:“不許!如今神國有些奇怪,我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死去,卻又活了過來,昨日去三千裏外老泉山,見到許多外來之人,


    那些人的神異冥靈修行方式很古怪,我悄悄偷聽他們的對話,他們說自己是七萬年後來的人!


    七萬年後的人如何會到了這裏?世上豈有這種事?


    真是哪裏都不對,公子還是不要修行了,你若修行,京城許多人都睡不著的,便是這雲州,看押你的神國衛高手也會夜不能寐!


    聽聞你今日熟背十七經,顯然是絕頂聰明,卻一直藏拙的小家夥,想必你聽得懂我說的話!”


    辛卓猛然站起,七萬年後來的人?看來這無上神國廢墟的傳承共通了,大家都到了這裏!


    那麽,這便不是什麽鬼的直接傳承了,而是無上神國之人七萬年前布的局,天大的騙局!


    生死隻在一念之間!


    哪個缺德帶冒煙的,說自己來自七萬年後,不知這裏的人都是靈魂蘇醒,活生生的存在?


    十章左右結束這裏,明天爆更,寫完,回歸現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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