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修為卡在這裏,不代表我幹不過你,白癡!”


    青鳥劍主拄著劍,腳步踉蹌的順著野花小道往前走著,腦海裏全是辛卓的那句有些放肆的話。


    她想不明白,為何天下修行之道,到了辛卓那裏就不管用了,區區人皇後境,越一個大境、三個小境,一招擊敗了自己。


    想自己苦修一千多年,從路邊小乞兒一步步走到今天,無數次瀕臨慘死,無數次涅槃重生,劍即命,死在自己劍下的高手不下數千,結果最強一劍,被一個小輩輕鬆化解,然後反擊傷自己。


    好似一切的驕傲都消失了。


    “噗——”


    她停下腳步,雙手拄劍,一口淤血噴出。


    眼前忽然遞來一張白色手帕,帶著醉人的清香。


    她抬起頭,眼瞳收縮了一下:“是你?金鐃!”


    對麵站著個體格高大魁梧的和尚,三十來歲的模樣,一身洗的發白、帶著熏香的僧袍,濃眉大眼中滿是溫和。


    金鐃僧,古皇修為,散修,據說和佛門如來有關,一百年前出世,打遍各大古老勢力的古皇初境,包括太一古宗解曉飛,基本無敵手!


    “他本就是個異類,這人間武道,講的是循循漸進,是一招一式,是朝夕苦練,他沒有,他隻是突然就很厲害,他做的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的,他陷入天地幻界五百年,雖然如今隻是人皇,但怕是修為早已遠超人皇。


    他與你廝殺,那恐怖到極點的真氣海、那開天劈地的小天地,好像都不太真實,那些不是他的,至少他現在還沒有融匯貫通!


    他應該遇到了一些瓶頸,需要某種入世修行。”


    金鐃淡淡的說著,像是在敘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青鳥劍主蹙眉:“他?辛卓!”


    金鐃道:“是,辛卓。”


    青鳥劍主好奇道:“你調查過他?”


    金鐃道:“我原本是不想調查他的,即便他是個奇怪的小子,也與我無關,天底下天才多了去了,他算老幾?事實上,我正準備古荒天地的,結果有人出錢買我殺他。”


    青鳥劍主道:“買你的人花了什麽了不得的大價錢?”


    金鐃道:“總之讓我很心動!”


    青鳥劍主道:“你要知道,太一古宗放話,不可以超過地皇修為之人動手。太一古宗雖然牆頭草、兩麵倒,但他們的實力擺在那裏,發起狠來,什麽人都別想活。”


    金鐃道:“所以買主沒有讓自己人動手,才買的我,不,不止是我,老邪、阿天和其他十幾位古皇也接了!”


    青鳥劍主額頭滑落幾滴冷汗,這些人全是最近出世的逆天散修,清一色斷代古皇,清一色殺伐果斷凶狠毒辣之輩,說道:“老邪和阿天也被買了,這些買主實在厲害。”


    “不!”金鐃道:“老邪和阿天隻要了一塊武韻石,他們和辛卓有仇!”


    青鳥劍主好奇道:“他們這種人和辛卓有什麽仇?”


    金鐃道:“他們兩千年前所在的宗門被辛卓滅了,一個叫大羅,一個叫大衍!”


    青鳥劍主蹙眉:“所以前輩找我做什麽?”


    金鐃道:“我隻是單純的路過,想問問你之前和他交手的感悟,他有古皇實力嗎?”


    青鳥劍主沉默半晌:“我看不懂!”


    ……


    “有幾位古皇境的高手決定出手?”


    燕子塢小築,贏五段肥胖的身子穿著花褲衩,整個人沐浴在河水中,普普通通的河水,忽然成了令人恐懼的星空深淵。


    趙立夏坐在一旁釣魚,消瘦的臉蛋顯得有些刻薄,兩縷八撇胡隨風晃動:“十三位!”


    贏五段道:“夠不夠?”


    趙立夏瞥了他一眼:“你要知道古皇和地皇的差距,太一杜絕古皇出手,就是因為那小子在古皇手下無處可逃。那小子雖然古怪,甚至有真仙靈寶在手,但自爆擊殺莽撞的地皇容易,若是古皇也能一並殺了,老夫掉頭就走,愛誰誰。”


    贏五段道:“怕是有不少人在觀看熱鬧吧?”


    趙立夏道:“整個中域的人族、異族都在看熱鬧,事關太一古宗的臉麵,也事關那小子到底在天地幻界中得到了什麽……”


    贏五段看著遠處聽曲的薑太虛:“老薑伱怎麽看?”


    薑太虛道:“你不該問我,那小家夥畢竟是我的直係後代血脈,嫡親孫兒。”


    贏五段和趙立夏嗤之以鼻。


    薑太虛忽然又道:“我剛剛請求一位無盡虛空的恒至尊幹掉無雲子,手筆如何?”


    贏五段和趙立夏瞪大了眼睛:“你最好不要吃錯藥,太一的那位準帝出了名的陰險,你不想活了?”


    薑太虛道:“我祖父請了夜戀準帝!”


    贏五段和趙立夏額頭見汗:“犯得著嗎?”


    薑太虛歎了口氣沒說話。


    ……


    “無雲子師弟在無盡虛空被人纏住了,你們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太一古宗,第一脈巨大的山川社稷幻境中,純陽子盤坐社稷龍首石台上。


    淩煙子搖頭道:“若是想扔掉辛卓這個燙手山藥,自然是好事,若是為宗門計,就是壞事了。”


    純陽子道:“我派了二師弟過去幫忙。”


    淩煙子鬆了口氣,說道:“甚好,我聽說那幾家買了十幾位散修古皇出手。”


    純陽子笑了笑:“辛卓要是死去,一定是死在異族手上!孫菩提和通天元聖他們也派出了古皇境境異族高手,異族的敏銳與獨特手段,怕是超過那些散修古皇!”


    淩煙子皺眉道:“我不明白,為何好似天地都不容他辛卓!”


    “有因就有果,辛卓在天地幻界震壓無數人皇是因,他得到真仙潮汐機緣是因,他與東華明域的矛盾是因,這果,自然是所有人都想讓他死,或者得到他身上的東西,事情並不複雜,也很合理!”


    純陽子捋須道:“他做了那些事,就該明白一定會有今天,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睚眥必報的小人!”


    淩煙子和一旁幾位至尊沉默。


    純陽子眼神閃爍了一下:“我倒是好奇,辛卓到底要幹什麽去?老夫至尊修為,竟然也看不懂,豈非天大的笑話?”


    淩煙子搖頭道:“他遇到瓶頸,一定是去曆練了!”


    純陽子頷首:“祝他好運!”


    ……


    細雨如絲,將四周青山大川清洗的一片青蔥翠綠。


    蜿蜒盤旋到未知遠處的官道一片泥濘,幾輛馬車拖著綾羅綢緞,艱難的前行,在路麵留下幾道深深的車轍。


    趕車的車夫小馬,揮舞鞭子,重重抽在拉車的矮腳馬臀上,擦了擦額頭汗水罵了一句:“他媽的,我若是飛天遁地的武仙人,何必遭這個罪?”


    “你在胡說什麽?”車廂內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


    小馬立即換上笑臉,道:“老爺,路不好走,小的隨便埋怨幾句,下次不敢了。”


    “我七界山十九國混戰,戰火連綿一百七十萬裏,武仙人不管,如之奈何,我等凡人亂世求生不易,往前走吧,前麵亂石城戰火少了許多,夫人小姐、舅老爺都在那裏,到了那裏就好了,老爺我給你一座大院子,再給你娶房媳婦。”


    “好咧!”


    小馬眼睛賊亮,幹勁十足,忽然下意識問道:“這裏叫七界山?”


    車廂內的老爺道:“七界山是咱們這方圓數百萬裏,七十多個朝廷的稱呼,聽說外麵的天地更大!”


    小馬目露向往:“老爺去過外麵嗎?”


    老爺苦笑:“沒去過,聽說過,咱這個家族沒有修武道的天賦,若非武者,誰能走出這數百萬裏天地?”


    小馬失落的搖頭:“是啊……”


    “嘎吱——”


    馬車忽然陷進了泥濘,任憑他揮舞馬鞭,也出不去了。


    他隻好跳下去,招呼其他三位夥計幫忙推車。


    “一二三……”


    三個人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愣是無法推動。


    車廂內的老爺探出頭,是個五十餘歲的老爺子,留著三縷長須,急道:“動不得嗎?”


    “老爺,車身太重,上不去啊。”小馬齜著牙,用出了全力,憋的臉通紅。


    “啪嗒、啪嗒……”


    就在這時,旁邊經過一個渾身染血的少年人,腰背筆直,如同劍鋒,一襲青袍,長長的黑發散紮,給人一種十分獨特的氣質,口中似乎在呢喃著什麽。


    老爺、小馬和三位夥計好奇的看著他,直到他快走遠了,那小馬才反應過來:“小兄弟?小兄弟?幫幫忙,五兩銀子怎麽樣?”


    那染血少年並不理會,仍舊自顧自往前走去。


    “傻子啊?”小馬嘀咕一句。


    就在一群人不抱希望時,那少年人忽然轉身回來,右手搭在了車身,輕輕一推。


    “唏律律……”


    不僅深陷泥濘的馬車出來了,那卯足勁的兩匹矮腳馬甚至慣性的往前跑了數十步,驚的車上的老爺驚呼不斷。


    “好、好大的力氣。”


    小馬和三個夥計目瞪口呆的看向少年人,卻發現少年人已經大步遠離。


    小馬隻好趕上了老爺的馬車,道:“老爺,那家夥天生神力,一推之力,不下幾千斤。”


    老爺也看向少年人的背影,喃喃道:“不是武仙人,沒有武學,又一身染血,怕是個遭了兵災的可憐人,仗著蠻力逃了出來,追上去,我要收了做護衛。”


    ……


    “入凡、人間劫……”


    辛卓緩步前行,口中喃喃自語。


    身上的血是他人的,入七界山時被十幾位人皇高手追上、布殺局偷襲,這些人都是當年天地幻界中被自己擊潰的人。


    他想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有多深的仇恨,明明知道自己擁有坑殺五十一位地皇的能力,還是要來送死?


    五百年了,還是人皇,心中沒數?


    或者,就是因為自己擊潰他們的天地島的原因,才蹉跎了數百年,心中恨意滔天?


    再或者,認為自己身上有什麽神奇的寶物,想賭一賭?


    不管如何,辛卓有預感,身後不止是這十幾位人皇,應該還有更加可怕的高手在追逐自己。


    “真是個麻煩事,入個人間劫,都如此麻煩。”


    他揉了揉眉心。


    按照望月井的指示,入“人間劫”,就是散功,但又不是真正的散功,而是將一身所學化作最原始的真氣,“注入”某處大地,可以是幾千裏、幾萬裏、幾十萬裏,吸收這人間的一切喜怒哀樂,煉化自身凡體不足,


    先天不足,人間萬物來補!


    但,本體必須將所學封存,在人間劫曆練完畢前,絕對不可以動用武學神通,要像凡人一樣活著。


    這簡直是要命的,尤其是身後還有如此多的皇極三道追兵。


    不過……


    倒也不至於真的像凡人一樣活著,至少一次性的保命神通是真的保命!


    可是,在哪裏入人間劫合適?


    他抬頭看向前方,愣了一下。


    隻見前麵是一片一望無垠的平原,此刻這平原之上猶如人間地獄,入眼全是無邊無際的士兵戰馬屍體、殘破的大旗、破碎的戰車、冰冷的盔甲和密密麻麻慘白的臉蛋。


    硝煙嫋嫋,幾隻禿鷲冒著細雨俯衝下來,琢啃屍體。


    血腥味伴隨著蒼涼的氣息撲麵而來。


    這顯然是凡間帝國的戰場。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抓住了什麽。


    疾走幾步,到了戰場的中間,微微閉眼,武念橫掃四方無盡遠處,好一會睜開眼睛,呢喃了一句:“好個亂七八糟的亂世!”


    十九個帝國,一百餘萬裏,打的山川破碎,餓殍遍野……


    此地不合適,還有哪裏合適?


    尤其是,這方圓萬裏沒有高手追到。


    沉默幾息,他蹲了下去,伸出手按在了地麵,磅礴如海的真氣瞬間鑽入地下,向著四麵八方無盡遠處彌漫,村寨、荒野、城池、國度、百姓、士兵、達官貴人、出家人……


    強烈的虛弱感襲來。


    “吧嗒、吧嗒……”


    身後幾輛馬車帶著驚駭與小心,慢慢靠近,車廂內的老爺探出車窗:“小兄弟,亂世不容易,跟我走吧,我給你飯吃!”


    辛卓沒理會,稍稍抬起手,忽然再次按了下去,將體內儲存的三千年修行機緣,盡數傾瀉入大地。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人間劫,兩次一起來!


    一練百萬裏興衰!一練百萬裏繁華!


    一入地皇!二入古皇!


    融合、分離的操作,他懂。


    極致的虛弱感再次來臨。


    他站起身踉蹌著往前走去,呢喃了一句:“封!”


    一身武學、神通盡數封存,僅剩下那道保命神通“天地玄極罩影”遊弋在經脈內。


    他的腳步虛浮,臉色也有些煞白。


    “小兄弟,小兄弟……”


    幾輛馬車再次追了上來,趕車的小馬急道:“你看看這嚇死人的戰場,再往前去就到沙漠了,你這幅樣子,去了就是死,老爺看你力氣不小,想收你,今後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辛卓終於停下腳步,看向車廂內的老爺,聲音嘶啞道:“我不幹粗活,不伺候人,不打架。”


    小馬愕然,那要你幹什麽?


    老爺也有些迷茫:“身為下……家人,主家有難,你總不能袖手旁觀吧?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總要做的吧?”


    辛卓搖頭:“主家有難可以,其他不做!”


    至少力氣還是有的,殺一群兵痞子不難。


    不等小馬爭辯,老爺點頭:“可以!”


    馬車漸漸遠去。


    就在消失在戰場的盡頭處時,兩道身影從天而降,一位紅衣老者,一位黑衣麵色陰鷙的漢子。


    那麵色陰鷙的漢子輕輕揮手,連綿數十裏的戰場上的屍體,全化作了飛灰,沉聲道:“氣息全無,大周天追跡術也不頂用了,他不在這裏,老邪,你說他幹了什麽?”


    那紅衣老者沉默片刻道:“散功!”


    陰鷙的漢子瞳孔收縮:“他散功做什麽?”


    紅衣老者道:“不知曉,橫豎他跑不出七界山,這中域各方可都在看著,能不能殺他,不僅關乎你我的名聲,也有宗門覆滅之齒!”


    說著兩人一步入空,消失無蹤。


    就在兩人消失的幾息後,一位毛臉雷公嘴的青年憑空出現,雙眼微眯:“終究是慢了一步,辛卓,異族七位古皇,賭的是先入苦海七橋,你最好堅持一段時間,等我孫之元!”


    說著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拄著拐杖的叫花子,顛著手中的破碗:“賞點吧大爺們,嘿嘿……”


    一步入虛無,消失無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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