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頭春酒黃花脂,祿米隻充沽酒資。


    這是“杜康祠”祠堂外柱子上寫著的兩句話,據說是杜康當年親口所作的,字裏行間不難看出他對美酒的喜愛,想來能長眠在酒香十裏的同安城,杜康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適才說那“人情世故”的,是一個穿著一身灰色大褂的中年男子,衣服看起來十分單薄,饒是江南冬日也不足以禦寒,頭發散亂地隨風飄起,身前擺著一張桌子,擺著個破舊的醒木,坐在祠堂前,看樣子也是個說書先生,隻不過卻沒有一人駐足聽講。


    敖凡和玄靈聽到他說的,覺得有點意思,便起身上前,不過心中也有點疑惑,按理說說書這門生意如今在同安城,那是供不應求,像眼前人這般窮酸樣子的說書先生,還真是少見。


    “先生,你剛剛在講什麽呢?”玄靈上前問道,那原本自言自語的中年男子抬眼看著玄靈,都說“自古江南出美女”,可那中年男子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玄靈,隻因玄靈今天一改一路奔波來的束發形象,將一頭烏黑靚麗的秀發完全灑了下來,用一柄淡黃色的簡單發簪紮著,襯托著玄靈本就靈動美麗的容顏,雖然一身黑色素衣卻並不能遮擋住她高挑纖細的身姿。


    敖凡看著癡癡盯著玄靈的中年男人,不由地輕咳了一聲,把那說書匠拉回來現實,那說書人神色一囧道:“姑娘請恕在下唐突了,隻不過看慣了這同安城的名緣閨秀矯揉做作,看見姑娘如此清麗可人,一時讓在下失態了”。


    玄靈聽著微微一笑,撇頭看了看不甚愉悅的敖凡繼續說道:多謝先生誇獎,還是先生有眼光,不像有的人榆木疙瘩一塊”,敖凡和那說書人聽玄靈說著,相視一笑,也不多說。


    “姑娘是來聽說書的嗎?”那說書人開口問著玄靈,玄靈點了點頭,卻聽那說書人自嘲般地一笑道:“在下所講的是這同安城的背後之事,俱是些陳年舊事,人情冷暖,聽起來苦得很,沒人願意聽的”。


    敖凡和玄靈一愣,沒想到這同安城裏還有說書人把送上門的聽客往外攆的,玄靈想了想開口道:“先生不必妄自菲薄,適才聽到先生隨口把人情世故和明月清風作比較,倒是讓人稱奇,想來先生所說的陳年舊事定比那些隻會杜撰吹捧之人說的有趣,可否說給我們聽聽呢”。


    敖凡聽到玄靈說到“杜撰吹捧”不由苦笑,心想必然說的是自己了,當下也對說書人說道:“是啊先生,我兄妹二人初來乍到,對同安城不甚了解,不知先生說的同安城背後之事是指什麽?”。


    那中年男子一笑,捋了捋自己雜亂無章的頭發,露出滄桑的臉來開口道:“有趣?嗬嗬,姑娘說笑了,出了這門滿城的說書人還有美味的老君仙,不比在我這聽一肚子口水,來的有趣?”。


    說書匠說完,又看向玄靈和敖凡,沒想到兩人還是一臉熱切地看著他,說書匠皺了皺眉再問道:“二位,當真要聽?”。


    “嗯,要聽”玄靈沒有猶豫點了點頭道。


    那說書匠愣了愣,輕歎一口氣,拿起那破舊的醒木拍下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跟二位說上一說,不過,說書可以...得掏錢...”。


    敖凡和玄靈聽到這“合理”的要求,不由相視一笑,敖凡便掏出錢袋問道:“聽書給錢,天經地義,先生是要多少錢啊?”。


    “十兩!”.......。


    敖凡剛伸到錢袋裏的手頓時一停,忍不住開口驚呼道:“十兩?先生您這是金口啊...”。


    那說書匠尷尬地笑了笑道:“嗬嗬,在下也確實許久沒開張了,生活所迫,無奈,實在無奈”,說著閃躲著看著敖凡,似乎知道了這趟生意要泡湯了,又猶豫地說著:“七八兩,也...也行”。


    敖凡看著神色窘迫的說書匠,也不再猶豫,好在這趟出來身上盤纏帶的足夠,拿出了足足十兩銀子放在了桌上,明晃晃的銀子被說書人看見,趕忙拿起來,如獲至寶地放了起來,被過往的路人看在眼裏,一個個搖著頭,把敖凡當成了冤大頭一般看著。


    “二位,都是心善之人啊,那在下就獻醜了”說書匠拿好銀子,對敖凡和玄靈作揖道:“不知二位可否聽過甕頭春呢?”。


    “甕頭春?應該是皇宮裏的禦酒吧”玄靈思量了一下道,那說書匠聞言點點頭繼續道:“姑娘真是見多識啊,不錯,甕頭春就是同安城進貢的禦酒,隻不過,世人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敖凡也疑惑道:“先生這是何意?”,甕頭春他也是聽過的,乃是同安城最好的美酒佳釀之稱,專門給皇室進貢所用,別說尋常百姓,就是敖凡進宮到現在,也不曾喝上一口呢。


    “因為這甕頭春的背後,是一個家族的百年興衰,要知道自從百年前杜康在同安城造了“老君仙”以來,同安城的酒鄉之名傳遍了神州大地”說書匠說道。


    “而同安百姓也世代釀酒,承襲先人,先帝時被藩王把控,後來在護國公公孫央南征後把同安城重新歸還給了同安百姓手中,而當時護國公便是喝了同安城最有名的何家甕頭春,寫下了那句“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一時間名揚四海”。


    “何家?”敖凡和玄靈相視一眼,都疑惑不已,從進來同安城到現在,從蘇家那裏也了解到這同安城釀酒百戶,可從未聽過有個很出名的何家。


    正當疑惑著,那說書匠又說話了:“多少年來,同安城安居樂業,百戶釀酒,以何家,吳家和方家為個中翹楚,各有千秋,三家每年九月在同安城舉辦品酒大會,勝出者則獲得以甕頭春為名給皇室進貢的機會”。


    “品酒大會?怎麽我未曾聽過呢?”玄靈疑惑地問道。


    那說書匠輕笑一聲道:“那是因為直到十年前,一個名叫蘇雲的外來女子來到同安城說起,便攪得這同安城是風雲突變”。


    敖凡和玄靈一驚,“蘇雲”這個名字不難讓人聯想到那個風韻猶存的“蘇姐”,本就一直對蘇姐深有疑慮的敖凡趕忙問道:“那蘇雲可是如今同安城裏的蘇家大當家的?”。


    “公子難道你認識那蘇雲?莫非你是蘇家的人”說書匠警惕地問道,滿臉驚慌,敖凡連忙道:“在下並不是蘇家中人,隻不過略有所聞罷了,先生說的蘇雲攪亂同安城,到底什麽意思?”。


    “也是,蘇家如今可是如日中天啊”說書匠歎道:“二十年前,那蘇雲以求釀酒之法的借口,入了何家,她天資聰慧,很少有女子能夠學釀酒像她那般之快的,蘇家上下對她都是十分欣賞,甚至把她推成了蘇家未來掌酒。


    可沒想到就在那年的品酒大會上,她突然聯合吳家和方家,大肆詆毀何家,說何家釀酒俱是竊取吳家和方家之法,不配享有甕頭春的名號,要知道,那時候的何家,已經連續贏了三年的品酒大會了啊”。


    此時的杜康祠堂前,涼風習習,那說書人的一頭亂發更加的散亂不已,講到此處,雙眼隱隱泛紅,停頓了一下又說道。


    “那蘇雲其實早就和吳,方兩家暗中勾結,為的就是扳倒何家,拿到何家釀酒秘方,而品酒大會後那蘇雲竟然大言不慚要三家合為一家,揚言要創天下第一的酒坊,可是百年基業的何家,豈能是為金錢所撼的”。


    “其實,事已至此,何家也明白,那蘇雲的背後絕對不隻是其餘兩家而已,若非有權勢滔天的大人物撐腰,吳家和方家又怎麽甘心把祖宗基業拱手相讓?”。


    說書匠說的激動,猛地一拍桌上的醒木道:“可是何家不願意,何家乃同安釀酒百戶之首,同安城自杜康造酒,護國公解圍,百年來每一家都是各憑本事釀酒,何家酒坊也是祖祖輩輩的心血,那甕頭春也是何家嘔心瀝血得來的,怎麽能讓與他人”。


    冷笑一聲,那說書匠接著說道:“於是乎,何家被加上了欺君之罪,若非護國公大人求情,隻怕得滿門抄斬,然而傳世百年的何家酒坊與吳,方兩家盡歸蘇雲之手,也就是今天的蘇家,而甕頭春也就成了她一家之稱,年年進貢禦酒,名滿天下,以致二十年來連同安城百姓提起甕頭春,都不曾記得當年的何家了”。


    話音一畢,隻見那說書匠雙眼通紅,把桌上的醒木拿起,輕輕拍下,長歎不已!


    敖凡和玄靈聽到此,心中震撼不已,沒想到看起來平靜的同安城,背地裏也蘊含此等詭譎之事,本就沒幾個人的杜康祠堂,此時異常的安靜,玄靈忍不住開口問道:“先生,敢問您尊姓大名?”。


    “在下,何家後人,何洞天!”那說書匠抬起頭,一字一句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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