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震就那樣看著閉上了雙眼的馬二虎子,並不理會周圍。


    他身邊的幾個老兵有些擔心的看著他,因為商震已經有一會兒沒吭聲了。


    不過這種一會兒也隻是相對概念的一會兒,並沒有多長時間,畢竟現在這個地方並不安全,如果從戰鬥的角度考慮,他們收繳完戰利品就該撤退了。


    這個時候他們哪怕在這裏多呆上一分鍾,那就有多呆上一分鍾的危險。


    和商震一起來的沈木根想上前勸慰一下自己的營長,可是卻被錢串兒無聲的製止了。


    老兵們與商震都是生死與共的兄弟,可是就算是同生死與共的兄弟,那還不一樣。


    就比如錢串兒肯定比沈木根更了解商震,就比如錢串兒還知道自己和商震的關係與商震和馬二虎子的關係比起來就又差了一層。


    商震的二哥李福順在九一八之後不久就陣亡了,臨死之前托付跟自己關係很好的馬二虎子照顧商震。


    雖然說隨著商震的快速成長,他已經不需要馬二虎子照顧了,可是馬二虎子卻依然認為商震是自己的弟弟。


    這種情況像什麽呢?


    就像說父母照顧自己的孩子,孩子已經長大了,已經比父母有本事了,甚至不需要父母照顧了,可是父母就不對自己的孩子牽腸掛肚嗎?


    正因為了解這層關係,所以錢串兒知道馬二虎子的陣亡在商震的心裏和別人的陣亡那是不一樣的,才不讓沈木根上前。


    是的,現在就在他們這些人的周圍群狼環伺。


    可是現在馬二虎子陣亡了,錢串兒也好,秦川也罷,這些跟著商震的老兵,他們願意與商震在一起承擔這樣的危險,因為馬二虎子同樣是他們的兄弟。


    沒有人知道商震在想什麽。


    不過商震恢複常態要比錢串兒所想象的時間短得多。


    當商震抬起頭來的時候就下達了新的命令:「沈木根你跟順子到鎮外去把程鵬和劉克強兩個連給我帶過來,咱們要給虎子哥報仇!


    你讓楚天那個連負責牽製可能到來的鬼子大隊。


    剩下的其他人全都撤出這裏,盡量堵住這片兒的每個胡同口,隻要是出口就放上一兩個人。


    發現有人從這一片兒往外跑的,你們就開槍把他們嚇回去。


    這個辦法的目的就是一個字——拖,拖住朝虎子哥打黑槍的那夥日本鬼子,等到咱們的人來了,咱們爭取把這夥日本鬼子都消滅在這裏。


    好了,都分頭行動吧。」


    誰能想到商震會下了這麽一個冗長的命令?老兵們互相看了看,馬上分頭行動了。


    第一,這是營長的命令。第二,他們也想給馬二虎子報仇。


    從作戰的角度上來講,商震的這個命令下的有些繁瑣,可是商震卻也把為什麽要這樣做的理由解釋的很清楚了,老兵們並沒有什麽疑惑。


    老兵們明白一兩個人把住一個出口那是多麽的難,可商震也說了,關鍵在一個「拖」字,隻要不讓那些殺人凶手逃出這裏,等到那兩個連到了就好辦了。


    錢串兒起身也剛要走開的時候,可是忽然又覺得不對了,他便問商震道:「營長,那你呢?」


    「我就在這一片兒裏麵待著,我得吸引住那夥日本鬼子。」商震回答。


    錢串兒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商震。


    由於他太了解商震了,既了解商鎮的脾氣秉性,也了解商震的本事,最終他什麽也沒有說,便也悄然離去。


    很快,老兵們就全都消失在了不同的巷弄之中。


    而這時商震拿著繳獲的那挎包彈藥,就已經鑽進了原本他們過來的那個巷子。


    隻是他才往那巷子口裏麵走一點他就停住了。


    然後就在這片區域裏突然傳來了商震憤怒的高喊聲:「小鬼子!打黑槍暗算我兄弟算啥本事,***有本事衝我來!商震在此!」


    商震的喊聲很大,仿佛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一般,他自己都感覺自己的腦袋瓜子「嗡」「嗡」的,那聲音又怎麽會小?


    而偏偏水泉鎮的亂象到此時已是進入了短暫的平靜。


    陳老財莊子不打了,原因是本來開槍與陳老財對射的日軍先占到便宜,現在卻又吃虧了。


    原因當然是大老笨和邊小龍出手了。


    鎮子裏其他的地方也不打了,原因是護莊隊員們能藏的都藏了起來,藏不起來的基本也被日軍殺掉了。


    所以商震的聲音傳的很遠。


    留在鎮子裏的百姓們都藏在各自的家中,他們早就畏懼了外麵的槍聲,至於說外麵有人喊什麽,他們並不關心,更何況在屋子裏也未必能聽得清。


    不過商震這麽喊那肯定不是給老百姓聽的,至於被其他的有心人聽到了會做什麽反應,商震自己也不清楚。


    可是商震這麽做,真的隻是在發泄自己內心的憤怒嗎?


    答案是否定的。


    商震喊完了這句話後,他便動了起來,卻是往巷子裏麵小跑而去了。


    而一邊跑,他還一邊觀察著兩邊的房屋院落。


    至少從他現在的動作表情上來看,根本就看不出他有任何憤怒的表現,就仿佛剛才那近乎歇斯底裏的那聲喊,與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巷子很長,中間還有其他的路口。


    可商震也隻是才跑了幾十米,就停住了。


    他在一家門前停留了下來,打量了片刻後,他就以那家的高牆為目標往後退了。


    這家的高牆是用石頭砌成的。


    石頭嘛終究不是磚,那石頭也並不是經過切鑿的條石。


    那也隻是根據石頭的形狀堆起來的,就像後是一種叫做俄羅斯方塊的遊戲,把凹的把方用突出的石頭塞上即可,然後在石縫間抹上土灰。


    這戶人家的院牆建起來應當有很長時間了,很多土灰已經脫落了,便露出了石頭之間的縫隙


    片刻之後商震一個加速跑,將腳尖兒點在了一處石頭的縫隙上,他伸手攀著石頭就躥了起來。


    他手腳並用,也隻是片刻功夫,便攀爬到了那家的牆頭上跳了下去。


    一時之間這條巷子裏就已變得空無一人了,唯有商震先前所離開的那條主街上還有這幾具屍體。


    李老實的,馬二虎子的,以及幾名日偽軍的。


    所有死者在身下身旁都已經流出了大灘殷紅的血。


    已經是夏天了,便有好多大個的綠頭蒼蠅嗡嗡叫著開始在他們的身旁圍繞落了下去。


    正所謂「人類之慘劇,獸類之狂歡。」


    誰又能想到,早晨還是一個平和安靜的鎮子,由於那股血腥現在卻已經變得如同修羅戰場,或者說現在也一樣靜的,隻不過現在卻叫作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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