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商震感覺到了光,而那光中似乎還有一隻手正在輕輕的撫摸著自己的額頭。


    商震不由得皺了下眉頭,他怎麽感覺那隻手給自己的感覺是那麽熟悉呢。


    那隻手談不上大也不小,四四方方的,感覺就象一個幹活的小耙子。


    由於活計幹多了,那手上就結滿了老繭。


    所以那隻手撫摸到了他的額頭上便有一種剌巴的感覺。


    當然了,剌巴,那也是東北話,如果換成東西南北中的中國人都能聽懂的話,那就是,那手碰到了他的額頭有些發滯,能解癢。


    這是娘的手嗎?


    商震困惑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自己的娘了。


    本來他都覺得自己經把娘忘了呢,可是現在想來,那不是忘了,也隻是記憶睡著了。


    不對啊!九一八的前一天自己當了兵,那時候躺在炕上的娘可也就剩下一口氣了,那現在摸自己的是誰?難道是娘在那個啥的地方來看自己了?


    商震似清醒似懵懂的想。


    作為一名老兵,商震並不怕死人,更何況那個死人是自己的娘。


    可是就在他開始留戀那種撫摸著自己額頭的溫暖的感覺時,那種感覺卻消失了。


    隨之而來的,他的額頭上卻是換成了一種有些微涼的觸感。


    嗯?這種感覺自己也熟悉也難忘,怎麽有點象冷小稚那雙冰涼的「小瓜子」呢。


    自己在護送冷小稚去陝北的路上,那可是沒少背那個丫頭的。


    那個丫頭就調皮的把自己的手塞進了他的領口,那樣的冬天那樣的一雙手,對,就是現在這種涼涼的感覺。


    是不是自己也該摸她點啥,自己可也老大不小的了,睡夢之中商震的男人之心開始作祟。


    記憶有時是睡著了,可是同樣,男人的生理有時也隻是睡著罷了。


    隻是商震終究是商震,就是在這時下意識裏他依舊按自己習慣性的邏輯在進行著分析,自己這一會熱一會冷的,不是打擺子了吧?


    打擺子其實就是瘧疾,那是一種忽冷忽熱的感覺,倒是與商震夢中的情形相像。


    其實商震又會打什麽擺子?


    瘧疾那是一種腸道傳染病,他也隻不過是在夢中把發燒與打擺子弄混罷了。


    不過一想到打擺子,商震終究心中的綺念終是退卻,他下意識的翻了一下身。


    而也隻是這一翻身便讓他疼的一咧嘴,從半夢半醒之間清醒了過來,他睜開了雙眼。


    太陽已經升起,有一束陽光透過瓜棚的縫隙落在了他的胸前。


    至此商震這才醒悟,自己竟然睡到了第二天的上午,腦門上有熱熱的感覺,哪裏來自自己娘的手?想必那是陽光照到的原因吧!


    這時商震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小九家那個瓜棚之中。


    昨天小九把他領到了這個瓜棚裏後,他並沒有馬上睡覺。


    隻因為他的後背受傷了,終究是需要處理一下的,而他自己又夠不到。


    小九便弄來水幫他清洗了一下,商震受傷僅僅也隻是半天,血是止住了傷口卻未結痂。小九那麽一碰血便又流了下來。


    疼確實是疼,可是想想那些死了的受了更重傷的士兵,這點痛,小痛耳!商震忍了。


    清洗完畢,商震胡亂的吃了個大餅子就睡覺了。


    他也搞不清那個大餅子是個什麽滋味了,隻因為那個大餅子已經被他流的血染紅了。


    商震昨天是下午睡的,現在太陽已經升起來了,他瞥了一眼草棚外的天光,七點多鍾總是有的。


    「唉」商震不由得歎了一


    口氣。


    自己的老娘應當已經不在了,冷小稚在哪裏自己也不知道,可自己終究還是要返回大部隊的。


    隻是當他從那窩棚裏爬出來時,就看到小九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


    「哎呀!你醒了!」小九驚喜的叫道。


    商震點頭。


    小孩子能有什麽城府?那小九已經把商震當成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了!


    隻是正當商震想跟小九這個善良的孩子告別的時候,小九說的話卻讓他一愣。


    「你知道嗎?村子裏又死人了!」小九說道。


    什麽意思?商震沒有反應過來,昨天村子裏被日本鬼子打死了兩個老人。今天又死人了,是什麽意思?


    「日本鬼子又來了嗎?」商震便問。


    可同時他心裏就想,不可能啊,難道日本鬼子進村真是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雖然說這回這回自己睡得比較死,可是一旦有槍聲,自己也不可能不醒的。


    「哎呀!不是你聽我說。」小九說道,「昨天村子著火,不是有幾個人家還沒有回來嗎?可是他們回來之後人就少了,我聽大人們說他們在野地裏碰到了日本鬼子,有好幾個人被日本鬼子給打死了。」


    商震沒有應聲,心裏想的則是日本鬼子那就是畜牲那就是強盜,他們所過之處不殺人才叫奇怪呢,他們管你中國的老百姓是在村子裏還是在野地裏。


    「可是這是昨天的事。」小九接著說道,「我說的是今天早晨村子裏死人了,就是昨天說你的那個劉能被殺死在了自己家裏了!」


    嗯?商震這回真愣了,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劉能就是昨天那個率先指責他說是因為中***隊反抗才引來日本鬼子殺人的村民。


    劉能的名字商震當然是聽小九說的。


    劉能這個說法其實很好笑很無知很像個縮頭烏龜,就這種說法,就如同日本侵略者對中國老百姓說,你們都做個皇軍的良民,那麽皇軍對你們就會大大的好!


    就劉能的這種覺悟這種說法倒是與日本侵略者的說法很搭。


    要真是都如同劉能那家夥所說一般,中國人不是隻怕,而是肯定已經成為亡國奴了!


    可縱使如此,昨天商震當場也沒有什麽過激反應。當了這麽多年的兵,打了這麽多的仗,他見過的事情多了。


    他也隻是把那個劉能看成一個沒有覺悟的人,一種小民的無知。


    可是現在,劉能那個家夥竟然死了!


    「他是咋死的?」商震脫口而出的問道。


    「我早晨就聽他們家那裏有人哭,我過去看你的時候還真看到劉能了,可是隻有身子沒有腦袋,我還想再看,就被大人給攆回來了。


    我聽村裏人說話的意思,他們說不是因為昨天又能罵了你,你大半夜過去把他的腦袋給揪下來了吧?」小九再次說道。


    「啥?這都哪跟哪?怎麽可能?」商震著實被小九,不,村民們那實在是有些奇葩的腦回路給驚到了。


    他真經的張大了嘴巴,怔的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急道:「都是中國人,我和他無怨無仇的殺他嘎哈?」


    「是啊,我也是這麽說,可是大人有有不信的,我爹不讓我動,我好不容易逮個機會過來給你報信。」


    「哦」,商震應了一聲。


    什麽娘親那有著老繭的手,什麽冷小稚那微涼的手都是經被他拋諸腦後了,已經完全清醒過來的他開始思索眼前的這個事。


    商震當然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他也隻是知道那個劉能死了。


    那麽他是怎麽死的?是怎麽被人殺的?腦袋是怎麽掉的?是被人家用菜刀還是用砍刀,


    還是斧子給剁下來的?


    這種事情也如同在戰場上打仗,那是先要判明敵情的、


    商震開始捋清思路,而在他思索的過程中,小九就用清澈的眼神看著他,很明顯,這個孩子是相信他的。


    也隻是片刻功夫,已是理清了思路的商震忽然啞然失笑道:「那你們村的大人沒說來抓我呀?」


    昨天商震是睡在瓜棚裏的,小九過來幫他處理傷勢村子裏的人應當是知道的。


    那麽,按照那些大人的腦回路,人家抓自己這個有點嫌疑的嫌疑犯也在情理之中。


    「他們倒是有人說了的,可是沒人敢過來,你既有長槍又有短槍的。」小九回答。


    聽小九的話商震就一咧嘴,心道,這個地方什麽民風?軟的氣欺硬的啊!


    可是來氣歸來氣,既然碰到這件事了,那多少和自己還有點瓜葛?那麽自己肯定要過去看看的,商震轉念又想。


    「走吧,你跟我過去,我到村子裏看看到底咋回事。」商震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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